第二十七章 布娃娃
天色已晚,月色甚为皎洁,交错的树杈间洒下点点月光。
一抹寂寞的月光从窗外射进,冰冷的手指轻轻一划,冷瑞的双眸顿时沉入的大海,无烟无波。
他抿着嘴唇,望向窗外。
似乎又看见了,那个在月光下起舞的女子,脸上总是带着最柔和的笑,淡淡的,甜甜的,暖暖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笑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一部分,清纯得如一潭泉水。
“冰儿……”
他眼光闪烁,拳头微微握紧。
脑子只剩最后一撇让人心碎的柔弱,那眼带梨花却依旧坚强的笑着,那一句句撕心裂肺的呼喊:不想离开,不愿离开,不要离开……
季大哥……季大哥……季大哥……
冰儿要永远在季大哥身边……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突冒的痉挛在他冷峻的脸上凸起。
“冰儿,你一定要等季大哥,季大哥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突然,一个白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季燏顿时警觉,低喝:“是谁?”
说完,纵身腾起,飞跃出窗。
那如鬼魅般的白影一直的前方飞闪。
季燏的轻功不弱,但那人的却更胜一筹。
茂密的丛林前,季燏停下脚步,他四处探试,却依旧没有半点白衣人的影子。
是谁,是谁。从刚才的追逐来看,此人武功绝对不在我之下,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为了谁。是我吗?炎刹门的人,不可能,以此人的武功程度,在炎刹门能有如此修为的也就是木龙轩坐下三大弟子,除了我,就是白钰,会是白钰吗?哼,若是白钰,他又岂会只是在窗外站站而已……那个手中明明沾满血腥却依旧谈笑风生的人,不,他还能算是人嘛,简直是木龙轩的翻版,来自地狱的魔鬼。既然不是白钰,难道是他。
他?
木龙轩最神秘的弟子。
季燏在心里自嘲的笑道,一个连我都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
他转绪沉思,突然猛地惊醒,难道是她。
白衣纤纤的魅影……
他瞳孔收缩。
突然有人在他身后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猛的转身,狠狠的抓住来者的手。
好柔软纤细的手。
他微微一怔,马上迎来一声嚎叫。
“你谋杀啊!”
涨红的俏脸,怒瞪的双眼。
他轻轻的松开手,冷冷回了一句,“是你。”
“废话,不是我,是谁。”然后她瞪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已经被季燏抓出手印的手臂,凄凉道,“天哪,你见鬼了是不是,竟然这样对我。”
说完珂儿不停的揉着自己白嫩的小手,嘴里不停的低估着,听不清楚,不过可以想象那是些什么话。
季燏看着她通红的手臂,心中暗暗自责,刚才真不应该不分敌我就下狠手。然后视线又转向她撅起小嘴的脸庞。
她生气的时候还挺可爱的。
等等,我在想什么。
季燏眉头微皱,沉声道:“你怎么会在这。”
珂儿看都没看他,接话就道:“这又不是你家,我为什么不能来。”
知道她心中的气还没消,季燏也觉得心中有愧,也就不跟她计较。
沉默,接下就是无声。
谁也不说话。
珂儿努努嘴,心想,我这伤是白挨了,这家伙是根本不可能会道歉了。道歉,太阳明天要从西边出来嘛。
她哼哼的冷笑几下,准备先开口打破沉默,反正自己也不会计较。
“我……”
“对不起。”
唉?
“对不起,刚才弄伤你了。”
啊!
珂儿傻傻的看着他。
月光本来就很淡,再加上他站在树影下,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只是看着他,呆呆的看着,直到树影下没有的身影。
“喂……”她回过神来马上追上去,“那个,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是‘对不起’嘛?”
“……”
“你说话啊,我刚才没幻听是不是,是不是……”
“……”
“喂……”
真的是见鬼了吗。
不过,感觉还不错。
如果这就是见鬼的话,那多见几次也无所谓。
“因为睡不着,所以就出来晃悠了,接着就看见你了。”她顿了顿,看看自己受伤的柔嫩的手臂,马上补了一句,“再接着就被你蹂躏了……”
季燏感觉脑袋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棒。
眉头微皱。
蹂躏,那是什么词。
你是故意的。
珂儿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脚步突然被打断,就知道自己的语言攻击奏效了。
她偷偷暗笑:原来,他这么容易被攻击啊。
“那你呢,为什么会在那那?”
“睡不着,出来逛逛。”
“哦,这样啊,我们两还真是有缘啊,随便逛逛都能逛到一块。”
很明显是在嘲讽,季燏也当做没听见,继续前行。
珂儿在后面咬牙切齿,低估着:明明就不是这样,还想骗我,刚才一副警觉得像狼一样,还说出来逛逛,我的手真是白受伤了……
不知不觉走进村子。珂儿四处看了看,见到小虎家不仅亮着灯,门都开着。
她往屋里望了望,看着小虎和他娘亲对着门点着香。
拜佛吗?
拜佛有大半夜拜的嘛。
她大步往前跨,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
“小虎,干什么呢。”
“拜月亮。”小虎看见珂儿就特兴奋,连忙迎出来拉着她的手。
“拜月亮?”珂儿怔了怔,月亮也能拜。不对,应该说,拜月亮也有用。
“拜月亮,求我爹爹和娘亲平安。”小虎真诚的说。
珂儿不相信的看着小虎的娘,小虎的娘点头道:“这是我们村信奉的传说,每逢十五的月亮,只要祭拜,天上的月神就能听见你的声音,那么,你就能实现你愿望。”
珂儿睁大眼睛看看地上的蜡烛,不确定道:“真的假的。”
小虎的娘亲只是抿嘴笑笑。
她抬头看看月亮,今天十五嘛,为什么月色这么淡,害得某人莫名其妙的就遇见了鬼。
她瞟了瞟身后的季燏,却发现季燏竟然也在望着她,吓得她赶紧收回视线对着小虎眨眨眼道,“要是真能实现愿望,我也拜。”
说着便冲到烛香开始跪拜。
“等等。”小虎转身跑到桌前拿起一样东西,“愿望要对着布娃娃说才有效的。”
“布娃娃?真有趣。”
小虎伸出手递出布娃娃,珂儿伸出手,接过布娃娃。
“布娃娃,对着布娃娃许愿就灵,那就真神了……”她突然停住了。
手中的布娃娃一个巴掌大,两个巴掌长,布娃娃的脸十分僵硬,嘴角上扬,看似笑得和气。
蓦地,秀眸惊惧大张。
“啊啊……”她低声尖叫,手中的娃娃被她扔了出去,接着连退了好几步,嘴里大叫着:“走开走开!”一个不稳,狼狈地往后跌去。
跌入男人的怀抱里。
“珂儿……”
珂儿捂着头,慌张的推开他猛的冲进暮色里。
珂儿……
她怎么了,怎么了。
从未见过她如此的慌张与害怕,就算真的见到鬼了,她也不会害怕。她一向很坚强,很乐观,从不对什么事计较很久,生气的事几乎转过身就忘,她记住的永远都只是快乐的事,所以她很开心,很开心的让人忘了她是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女孩子,一个看是坚强却也同样柔弱的女孩。
怎么会这样,真是奇怪,我和她相识只有数月,却好像很早就认识一样,只是看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珂儿,珂儿你在哪?
到底怎么了……怎么了……
草丛中传出低声的哭泣。
季燏停下,放慢脚步走了过去。
轻轻的拨开草丛。
只看一眼,他的心便痛了。
她缩成一团,无助的不停的哭泣。
大概是慌乱的奔跑,她的衣服已被撕裂,手臂上几条长长的伤口,鲜血不住往外渗,一滴一滴的掉下来。
“娘走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个布娃娃,布娃娃刚开始还笑眼弯弯,可突然头就断了,然后娘就死了,娘就死了,布娃娃头断了还在笑,还在笑,好恐怖,好恐怖……”
“别怕,那些都是假的,别怕……”
“布娃娃来找我了,它也要把我带走,可是我不想走,我不想走……”
“不走,不走,我不会让它把你带走,我会好好保护你,我会把它赶跑。”
“它还会再来吗?”
“它要是再来,我就把它烧了。我不会让她把你带走的。”
“可是布娃娃有精魄,烧了它会遭到报复的。”
“没关系,我福大命大,它拿我没办法。”
“真的?”
“嗯。我,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绝对不答应。”
是谁?
好温暖的怀抱,男人的声音跟怀抱一样,附在她耳畔轻轻唤着。
她记得小时候就有人这样抱着她,不管她怎么胡闹,怎么任性,都真心的待她好,一直,一直。
“颐哥哥,我偷跑出宫,回去会被父皇打的。”
“别怕,我会跟上说,是我带你出去的,那么他就不会骂你了。”
“那父皇会打颐哥哥嘛?”
“会吧,不过,不要担心,颐哥哥的皮很厚。”
“有多厚?”
“很厚很厚。”
“有用膳的碗那么厚吗?”
“有。”
“又插花的瓶子那么厚吗?”
“有。”
“有大水缸那么厚吗?”
“有。”
“有皇宫的城墙那么厚吗?”
“有……”
“怎么不说话了?”
“颐哥哥,我的皮比城墙还厚,父皇打我,我也不觉得痛的,我要和颐哥哥一起挨打……”
那时我八岁,颐哥哥十三岁。
或许更小以前,我就暗暗发誓,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和颐哥哥一起。
那座皇宫真的很寂寞,因为有颐哥哥陪着就不再寂寞。
我不再害怕,不再害怕。
她窝在他的怀里,哭泣声渐渐的平息。似乎已渐渐进入睡梦中。
他望着她的睡颜,长长的睫毛闪着泪珠,薄薄的嘴唇透着樱桃似的娇红,他的心跳有些紊乱。
怎会乱呢。
他撇过头不去看她,却还是忍不住再次看向她。手指轻轻抬起,慢慢的靠近她的脸庞。
突然怀中的人儿稍稍的动了一下,嘴里还嘀咕着,“颐哥哥,颐哥哥……”
一瞬间猛的清醒,犹如冰冷的雨水倾盆而下。
颐哥哥,颐哥哥,她的颐哥哥是谁,是谁!
真是可笑,我为什么会在乎这些,这些与我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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