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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征途

百风堡,百风原最高行政区域,现下其归属为张家,一个同样延续数百年死而不僵的所谓名门之所。

骆饹整个身子倚靠在长椅之上左手托腮,长长的袍子垂落在地,唇角噙着极无害温柔的微笑,懒散的就像一只猫。

对面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明显没有他那样的好心情,眼里几欲喷火。“你到底还下不下!若不是看在你是骆家唯一血脉的份上,我早就,早就……”黑玉棋盘上还是只有一子,还是她一个时辰前放下的那一枚!

骆饹无辜的眨了眨眼,手里径自把玩着一枚玉色棋子,棋子温润柔和,触手却是冰凉,甚至比他的手还凉薄上了几分。这不是一场棋局,而是一场耐力较量。

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看着他那副模样,老妇人心头无名火顿时熊熊的灭了下去。该死的,这小子怎么跟他爷爷是一个模样,甚至比他爷爷还纯稚还优雅,这让她怎么……怎么……她忽的站了起来,向外喝道,“来人!”

两个青衣小婢低眉顺眼的走了过来。

“将那两人给放了出来。”她瞥了眼身边那个懒洋洋的男人,目光落到他残破肮脏的长袍和靴子上,心中陡然软了下来。这个小子,其实与弓儿年纪差不了许多,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如今却成了这副落魄模样。“去给骆公子准备一间上房,派人伺候他更衣洗漱。”

青衣小婢对看一眼,其中一人领命而去,另一人留了下来。那留下的青衣小婢连头都不敢抬,径自双膝着地。“奴婢有事禀报。”

张家规矩,如若请罪需先双膝跪地。楚君仪眉头拢了起来,伸手拿过常用的青色镂玉龙头拐,走到那婢女面前,“说!”

“地牢守卫前来回报,地牢钥匙无故失踪。去地牢查询时才发现……”小婢惶恐抬首,露出一张芙蓉玉面来。无意中看了骆饹一眼,双颊顿时泛红,却听到头顶上一声冷哼,她忙不迭的低下头来,“地牢里的两人均消失无踪,地牢中的玉柱破损了三根。”

“什么!”楚君仪闻言果真勃然大怒,青玉拐杖重重击地,“谁准你们将他们关到地牢中的!”

小婢不由自主一个哆嗦,急道,“是少主!”

“那个孽子!还不快将他给我抓过来!”楚君仪气的全身颤动,一双眼里真的快要喷出火来!她又重重的敲击着地面,声声重若千斤,敲的小婢心快跳出来了!她苦着脸,心里直将那闹事的少主骂的体无完肤,当下却只有颤颤的回道,“启禀太君,少主也不见了。奴婢担心……”

空气中陡然流动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冻的青衣小婢快要哭了。

“你是说——”楚君仪已经气的发不出火来了,只有一字一句哼哼着,“那个孽子将那两人放跑了还毁了我的地牢?”

小婢点头如捣蒜。

骆饹站了起来,好生舒畅的伸了个懒腰,一个哈欠懒洋洋的从嘴里呼了出来,“啊哈……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

他真是健忘,居然忘了百风堡里还有一个叫张弓的少主。这个少主在捧了她七十六天的碗,天天赖着不走,一看就知道是居心叵测别有用心。骆饹的眉拧了起来,他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他真的得好好想一想。

他变的有些奇怪了。

他不爱她的,却为了她做了一些他从未做过的事情。这一定将会是最后一件,然后他就可以继续孤单了。

不待楚君仪张口,他便慢吞吞的踱到了门口。推门的刹那,阳光太过灿烂,铺天盖地的白光直刺的他睁不开眼睛了。微微闭上眼,任由炙热的阳光炙烤着他的身体。

“骆饹!真的是你!”

熟悉的大吼大叫让他的身子微微一震,他以为她已经走了。来不及反应,一个柔软的身子便像是个球一般冲到他的怀里,被那粗鲁的大力急冲之下,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仰,急握住门框才勉强支撑了过去。

他叹息了一声,不否认心头有了些愉悦的情绪来。垂眉睇向怀里的无尾熊,不无挑剔的懒道,“你看起来不错。”说罢,从她的手中纸袋中取出了一块点心来,翠绿到透明的软糕,再点缀上几点鹅黄的桂花,不论口味如何光是卖相就足以吸引眼球了。

荆绯落眼睛眨眨,满眼都是金光灿灿,那是钱的颜色。“如果学会这些糕点,我们肯定会发大财。”

他微笑,咬了一口,淡淡的绿豆与桂花香恰到好处的融在一起,软滑香嫩,确实是极品。“可以考虑。”然后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矮个老头,温雅的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了,大娘。”

矮个老头原本雀跃紧张的脸顿时黑了一半。

荆绯落听的一呆,随即指着他爆笑出声,“好名字,果然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的好名字!”

“闭嘴!”矮个老头羞恼成怒,脸已经全是黑了。

楚君仪不知何时已拄着拐杖走了出来,瞧见黑着脸的老头,讶异低呼,“公孙,你居然还没有死!”瞥见角落里躲躲闪闪的人影,青玉拐杖重重击地,“张弓,你还不给我滚过来!”

既然人都凑的差不多,反正都很闲,况且不是新交便是旧识,几人决定移师屋内开开茶话会。毕竟,六月的时节,除非白痴大抵是没有人愿意在炙热的阳光下曝晒的。

下人送来几杯绿茶,清香扑鼻。楚君仪是个棋痴,执意将那只有一子的棋局下个完毕,不过对手换做了公孙大娘,张弓被迫当个乖孙子在旁添茶倒水。三人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荆绯落安安分分的坐在那里研究着她的糕点,骆饹倚着她眼睛半睁半睐。

骆饹忽然睁了眼,细细凝视着她柔美的侧脸,一时间似是看的痴了。她垂了垂眉,冲着他灿烂一笑,他报以微笑。

“我以为你走了。”没头没尾,他说了一句。

她将手中那块鲜红的荷叶糕塞入他的口里,他细细的咀嚼着,眉儿弯弯像个孩子。荆绯落定定的盯着他,笑意涟涟,“我本来真打算走的。”如果不是听闻他来了百风堡,她恐怕已在百里开外。再将一块嫩黄的蛋黄糕塞了过去,掩不住的欢喜,“但还是你来了呀。我会将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如果你敢杀了他,我先杀了你再自杀,然后我们一家全部死光光。”

她又呢喃一声,“骆饹,我一直在等你,我和孩子一直在等你。”

他又轻轻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抚摸她平坦的小腹,心里忽然升起一点点奇妙的感觉。他的孩子,就在这里孕育。

她皱了皱眉头,将一块天蓝色泽的云糕放进了口里,刚咬了一口忙不迭的吐了出来,“啊,这块是酸糕,酸的我的牙都快掉了。”忙接过骆饹递过来的清茶,喝了几口才勉强冲去口里的酸味。“骆饹,我家那边有个说法,酸儿辣女,我要是生个女儿你会不会生气?”

“……我无所谓。”

“生气也没有办法,这是你的责任又不是我的。”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冲着他笑的无比灿烂,恍若花开,“愿意听个故事吗?”

细细的将她的来历她的家庭她的恋爱史甚至她曾经开过阑尾全部说了出来,荆绯落还是笑着,没心没肺吃着糕点,一点不担心的样子。

“看吧,我不是一个普通人,你不用担心我会衰弱的因为生孩子而死掉。甚至你可以把我当做神人,如果你想膜拜我我也不介意。”得意猖狂的对着他咧了咧嘴,一副很欠扁的模样。心下却是不由自主的忐忑。

来自异世界的女子,凭空出现如同谜一般的过往,任是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骆饹的眉头从她开始说便是皱的紧紧的,待得她说完都没有松展开来。半晌,他伸手从她的袋子里取出一块糕点来,一边吃一边点头,“我知道了。”

“啊?”这种态度未免也太伤人了些吧?好歹也惊讶一番才是呀。

说不惊讶那是骗人的,可是上古记载中也不乏异人的记载,自身又是这种状况,讶异之后也就无所谓了。“你……会回去吗?”说的漫不经心,可双手却是似有自我意志般搂住她的身子,稍稍收紧的力道明白的昭示着他的在乎。

“回去?”自来了这里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她是比较认命的人种,况且她的世界也没有让她不得不会去的牵念,“我不知道,我没想过。”

他这是在在乎她吗?

荆绯落眸里一亮,忽而温柔的笑了起来,搂住他的脖子,恶作剧似的在他的耳边呼着气。骆饹扭头,黑漆的眼里看不见底,吻上她的唇。细细的轻轻的,无比眷恋的吻着她的唇。

“如果……”骆饹声音有些犹疑,“……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应该会爱上你的。”

不知何时起,她的存在在他的心底已经留下了痕迹,悄无声息间就这么刻了上去。痕迹尚浅,却不代表没有深究的可能。他犹犹豫豫的再加上了句,“我从来没有爱过,所以我不敢保证,可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努力爱上你。”平生第一次有了心动的迹象,他有些不知所措。

“好。”心里酸酸涩涩,挤压着肺部,继而压迫的鼻腔,有点发热。她微笑的用力眨去眼眶里的热气,无比热情的回应着他的温柔。

斗争不一定会胜利,可是有斗争至少有希望。嘿,她赌赢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猛烈的似乎要把肺给咳出来了!

快要缠绕在一起的两人慢慢的分了开来,面部红气不喘的看着三个目瞪口呆满面通红的人。

“有伤风化!”楚君仪用力捶着她的青玉拐杖。

“伤风败俗!”公孙大娘恨恨的瞪着荆绯落,一副‘你是凶手’的狰狞模样。

张弓不说话,无比赞叹的“哇”的一声。

骆饹径自拿起最后一块糕点,优雅的送入口里,慢慢的嚼着,眉眼弯成了一汪润泽的弦月。自觉现在心情无比欢畅,好的让他忍不住想笑。

荆绯落倒是害羞起来,眼珠乱转不敢停留。

公孙大娘与楚君仪相视一眼,“你必须参加政公子大选。”

骆饹不语只是默默的挑眉,风情自是天生。张弓左瞟右看,笑嘻嘻的接了口,“百风堡会竭尽全力保证她们母子均安,同时提供你参选所需。”

“为何?我参加政公子大选于你们又有何益处?”

张弓以眼神询问祖母,楚君仪思索片刻才坦白道,“百风堡丢失了一件东西。”

百风堡向来以严密著称,据说如未曾获得许可连一只苍蝇都进不去,东西无故丢失对百风堡而言实为不可言说的奇耻大辱!

“百风堡不可以大张锣鼓寻找,但是政公子不同,历任政公子手中都掌握了全国的情报网络,毋论是阆国或是旁国,只要有心寻找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莫不在其掌握之下。”

这的确是事实。如果政公子都无法找到这天下也就无旁人了。

荆绯落好奇了,“丢了什么?”

骆饹眉儿轻挑,“可是灵果?”

灵果,阆国圣物之一,据说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世人皆知此物珍贵,可灵果的所在之处一直都是一个谜。果然楚君仪面露震惊,回头瞪了张弓一眼,张弓却是忙不迭的摇摇头,这可不是他泄密的。她咬牙讶声低道,“你是怎么知道?”

“一,灵果需以玉石养护,百风堡以玉为基不足为奇,偏偏我知道百风堡从上到下没有一人喜玉。二,百风堡地处偏远,左靠白风原右倚左凰山,前可守后可退占据了绝对的地理优势。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骆饹微微一讪,似笑非笑的眼光看的楚君仪心里发颤,她重重的击了击青玉拐杖,喝道,“快说!”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楚君仪惊疑不定,厉喝,“是谁!”这种私密的事情,若是人人知晓传了出去,百风堡岂有安宁之日。

“当然是……”骆饹不反而看向公孙大娘,挑笑弄眉。公孙大娘被他看的忽然惶然起来,明明与他无关心里居然忐忑起来,撇首不敢看他。楚君仪愠怒的瞪向公孙大娘,“原来是你!”

“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只是对他说过我将灵果当做定情之物送了出去而已!”

最后一声一喊,所有人一怔,屋内静的仿佛一根针掉都听的出来。楚君仪脸上不由自主微微现出少女娇羞之态,尴尬全都化作冷冷的一哼。公孙大娘失言之下立刻手足无措,一张老脸顿时涨的通红。

张弓笑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还从未见过太君如此狼狈羞涩的模样,真是、真是、真是太搞笑了!

楚君仪强自摆出一副尊严模样来,“骆饹,你到底答不答应?”

骆饹瞥了眼张弓,后者正朝着绯落挤眉弄眼,心中不知为何恼怒了起来。微微施礼,一道劲风暗地里弹向张弓左臂。张弓蓦然一痛,痛的跳了起来。

荆绯落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声音恶狠狠的拖的极长,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对着某个恶劣的男人做了个鄙视的手势。

骆饹牵住荆绯落的手,无比亲昵的在她脖颈处偷的一吻。大庭广众之下……除了玩的正乐的骆饹之外其余人都僵住了。阆国民风保守,哪里容得光天化日这等放浪。

“骆饹!”有人恼了!

骆饹温雅纯稚而笑,“我有的选择么?”

黑暗的羽翼早就铺下了漫无条理的灰色大网,防不甚防之下唯有不动如山。

黑幕,正式拉启。

“我替少主报了名,就凭骆家昔日的声势入选前十五轻而易举,现在我们只要在十日之前赶到阆都参加决选即可。少主,少主……”

骆饹漫不经心的睐了他一眼,继续坐在树根上发呆。不远处,荆绯落正在熬汤,张弓在一旁帮忙,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公孙大娘顺着骆饹的视线望了过去,心头一恼,“我去教训那小子,一点不懂避嫌。”少主嫡子长孙地位向来尊崇,这女人虽然配不上骆家少夫人的位置,但目前好歹也是少主的女人,居然和一个外人如此亲热真是一点伦常都不顾了。

“不必。”张弓不是愚蠢之人。

“可是……”

骆饹缓缓的收回视线,换了个姿势倚着大树,整个人更是懒散不过了。“让你查探的事如何了?”

公孙大娘忙恭声道,“除商公子外,其余二位公子与各大长老已经于昨日全部赶向阆都预备十日后的三轮海选。为预备公子海选,除边疆驻军不便调离外,其余五军都已在其守将的带领下依序向阆都进驻。”

“是么?”骆饹若有所思的垂眉。“自愿留下的骆家子弟还有多少人?”

公孙大娘一喜,“总共七百六十四人,无一人离去,人数虽不多,可个个都是精锐。”骆家群龙无首四年整,总算是等到少主愿意回归的一日了!若是大郎知道,定然要喜极而泣!他单膝及地,恭声道,“骆家子弟悉听少主吩咐。”

骆饹沉吟片刻,迅速下令:“三十六人护守百风堡,三百人各安其能分为五只小队分别监管五军动向,再令七十六人暗中监察三大公子及长老,三十六人护守骆家祖坟,其余人在骆家大宅等待命令。”

“是!”

“切记,负责监管的子弟只允许暗中监护,无论任何情况下都不可现身。”

“是!”很有力道的呼应。只是……公孙大娘忽然眨了眨眼,有些困惑,“不知少主这么做有何用意?”

骆饹明显一噎,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他忘了,公孙大娘向来以武力见著,可是谋略方面则是万万抵不上他的弟弟公孙大郎。

眼见须发俱白个子矮矮的老头露着一副困惑莫名神情,轻风淘气卷起他的雪白的眉毛与胡子,那样子真的是……无以伦比的可爱啊!骆饹由衷赞叹,不正经的偷笑了一下。

“不知少主可否告知属下一二!”公孙大娘对着似笑非笑的骆饹拱手而立,面容严谨肃立。

“咳,咳……百风原防守森严,能够在那么严密的防守下盗得灵果绝不是一般人可为。”想及此,骆饹稍微认真了些,暗示道,“大娘,你到底是如何找到我的?”

“四年前我就开始四处寻找少主,遍寻不至偶然听说百风原内有一人,与少主形貌极为相似我便找过来了。等等……”公孙大娘蓦然醒悟,大吃一惊,“是有人故意将消息传过来的!是谁?”

似乎隐隐有一双手推动着他们,那双手隐藏在厚重的云层之中,暮霭深深却是隐隐约约的看不清楚。

骆饹摇首。这个人隐藏的极为隐蔽,甚至连他一时之间都没有头绪,万千的结如丝一般缠绕不休,却是理不出源头来。

“这人非友非敌,但目前至少可以知晓:他想让我成为政公子。”

“啊?”

“敌在暗我在明,我告知你这些不是让你揪出这人是谁,不过是让你有个警惕罢了。”此人手段之高,不知何时才能与之一较高下。骆饹唇角微扬,掩不住兴奋。

孰强孰弱,便快要见了分晓!

“属下遵命!”

骆饹施施然起身,向着荆绯落那边走去。往前走了几步,他蓦然回首,笑若春风,“可有点大娘你必须记住:一君制是你们的梦想,不是我的,更不是骆家的。骆家的梦想从来不在所谓的权势之上。我永远不会成为共主。”

“少主!”

一怔之下,公孙大娘拳头紧紧的握了起来,眼里闪过挫败与无奈的情绪,随即转化为一抹阴狠。他的眼里,蛰伏了一只蠢蠢欲动的野狼,狼性凶猛,狂傲的在偌大的草原里横冲直撞。他抹了抹眉,无奈的叹了一声。野狼也有苍老的时候,可如果在暮色如许的草原里失去了坚持,就什么也剩不下了。

他们不是野心份子,也不奢图君权在握,他们做的,不过是自保而已啊!

自从八百年前骆家先祖与其他三位公子带领百姓溯水而上创立了阆国,骆家超脱世俗的地位便彻底卷入是非之中。

公孙家族世代都为骆家效忠,自然知道骆家遭受了多少不平,这些他们看在眼底疼在心底。杀神咒,血结的诅咒,甚至世人对骆家神力的觊觎都逼的他们不得不为日后做打算。若不能登上共主之位,骆家还会这么辛苦下去。他们不忍啊!

所有人都希望少主永远是那个懒懒散散不知世事的少年孩童,兰哥儿希望,骆家所有的人都期盼,所以他们竭尽全力护着少主,让他可以自由自在不受拘束。

可是,可是现在……到这个时候了,少主怎么还可以这般玩笑,这般不当回事,这般的……

是他们错了,还是少主错了?

骆饹头也不回,只是背朝着他挥挥手,背影优雅卓绝。

他浅笑的走到荆绯落身边,就着她的手尝了一口高汤,点头称赞,“味道鲜美,入口爽滑细腻,着实不错。”

“这是木耳,是一种野生菌类。我从来不知道木耳可以好吃到这种地步。”荆绯落腻着他,亲昵的再喂他吃了一口,“我家那边到处都有卖这种东西,可是我从来没买过。”

张弓嫌恶的盯了这一对把肉麻当有趣的夫妻一眼,身上顿时起来一阵鸡皮疙瘩。虽说不错,哪里满足的了他的胃呀。唉,他想念他那个千娇百媚擅做糕点的小厨娘,想念服侍他穿衣吃饭的俏春儿,还想念他的床他的屋子他那些日日思君不见君的红颜知己们。唉……

“张弓,你敢给我扔掉我马上把它们捡起来塞进你嘴里!”河边母狮平地一声怒吼,震的他耳朵都麻了。张弓苦巴着脸将伸出一半的手缩了回来,嘀嘀咕咕的直翻白眼。凶女人,他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觉得她率真的可爱!

“小饹子,你挑错妻子了。”他很同情他。骆饹温雅一笑,深黑的眼睛眨眨的模样纯稚的像个不知世事的孩子。张弓粗鲁的白了他一眼,“我们都知道你其实是个披着人皮的狼,冷血无情外加自私自我,拜托你别摆出这个样子让我吐好不好?”

“张弓!”

“唉,荆大妞,你喜欢把他当儿子养也就算了,不要在我面前显摆,我还要吃饭。”他忽然傻了眼,原因无他,他捧的好好的碗居然被某个强盗给抢走了。他生气了!“我说小荆子,你不要看着我好欺负,你不要忘了你的命还靠我来保。”

“啧,我稀罕啊!”确实稀罕的紧。荆绯落爽快的将碗拿的更远了点,左手伸了出来,眼里全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然饿死你’的神气。张弓一窒,忽然指着后面叫了声,“快看,有人!”

她嗤笑了一声,“就凭这种骗小孩的玩意也想着骗我,你当我……啊!”她尖叫一声,感觉整个人被横抱起来,身子快速的打着一个转!哦,她感觉她的脚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耳边尽是尖锐的呼啸,以及刀剑相击的惨烈声响!

“纳命来!”

脸上冷风阵阵,耳边惨叫连连,她被保护的很好,可是她就是没胆量睁眼!天,她快要吐了!荆绯落死死抱住骆饹的胳膊,偶尔还善尽武器之职责踹飞几个软绵绵的东西,心里泪流满面。他们就不能把她这个孕妇放在一边慢慢打吗?

骆饹优雅的踢退一个黑衣蒙面人,瞟了一眼怀里的女人,眉头蹙了起来。她的脸惨白惨白的,惨白的让他很不舒服。他环顾了一下战局。围攻他们的黑衣人有九个,其中三三为分,不是高手,但看得出来耐力极好且手下留了情。

看来只是想将他们围困而已。

张弓连闪再躲,直累的他气喘吁吁。他从来没有专注到武学上来,三脚猫的功夫压根不够用,他已经快撑不住了!一脚踹飞迎面而来的黑衣人,他可怜巴巴的问道,“小饹子,现在该怎么办?”

他们这方不会杀人,对方也没有杀人的意图,这样缠斗下去,先累死的会是他们。骆饹俊眸里璨光一闪,朝着公孙大娘的喝道,“大娘,你过来!”

公孙大娘左脚支地,身子陡然一转成圆,手中的刀寒光凌烈出一道圆弧,与他缠斗的三人不约而同的往后一退,恰好让出一条道来。他大喊一声,声势如虹,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拦着他的去路。

一顿之间,已成了围攻之势。九人将他们四人团团围在中央,相持不让却没有一人再动手。

“少主,你怎么样?”公孙大娘抹了把脸忙问道。骆饹不急着答他,一双黑眸细细的锁了起来,在那些蒙面人中来回逡巡。这九人训练有素,绝不是一般人物。正思索间,荆绯落怯怯的张开眼,眼珠里咕噜咕噜的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决定定格在她家相公脸上。

骆饹低头对她一笑,“睡醒了?”

她从他怀里跳了下来,“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这个样子让我感觉我就像只兔子,随时都会被烤来吃。”脑海里居然浮现出她成为烤兔的模样,浑身一阵恶寒。

张弓斜睨了她一眼,不怀好意的说道,“待会他们烤你的时候,我会记着为你加把柴的。噢,凶婆娘!”脚面一阵狠痛,痛的他面部都扭曲狰狞了。“你不怕?”

“我为什么要怕?”荆绯落相当怜悯的白了他一记,看的张弓心里乱不爽一把。“想也知道这些人不打算杀人,不然他们现在这么巴着我们做什么?笨!”

那九人闻言依旧面无表情,连眼珠都没有转上一转。

骆饹闻言眼中激赏光芒一闪而逝,失笑出声,“你倒是聪明。”

“我自然比他聪明多了。”她巧笑倩兮,紧紧环住他瘦削的腰,眼里居然闪过一点狡猾的意味。“考考你,我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办,他们这群木头都不说话。”

“他们在等人。”

“等人?”

“嗯,等一个可以决定我们生死的大人物出场。”说话间,骆饹慢慢的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筒状物事来,她好奇的伸手过去,却被他拦了下来。骆饹对着她摇头,反而递给了公孙大娘。公孙先是一怔,待看清那物事时,眼中精光一掠,整个人立刻精神大振!

骆家的求救火焰!

这是不是代表少主预备回骆家了?

“属下遵命!”

那九个蒙面人互看一眼,心知不妙,却不知该不该攻上去。主子有言,只需将他们围困即可。

公孙大娘左手握住那木筒,忽地往上一抛,整个人也随之高高跃起,只见刀光一闪。一阵巨大爆裂声犹如霹雳当空,白色的火球在半空中爆炸了千千万万!耀眼的白光,直刺的人睁不开眼!荆绯落一惊,却被一双略微冰凉的手及时将眼捂了起来,冰冰凉凉的,不知为何她竟感觉到有些温暖了。

空气中突然弥漫着桂花的香气,不是整个时节的花香,诡异的浓烈却又芬芳。

待得白光消弭的差不多时,骆饹才将手松了开来。荆绯落眨了眨眼,来回巡视了片刻,半晌才默道,“你这一劈除了声音大点光亮了点纯粹整人之外,还有别的用意吗?”她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效果,啧啧啧。

那九只木头连动都没有动上一动,十八只眼黑不溜秋的比那聚焦灯还聚焦。

骆饹咳了咳,食指点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

“敢问前面可是骆家人?”蓦的,一道慵懒冷倦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不见人,只闻声,颇为符合武侠小说里绝世大侠的风范。荆绯落笑眯眯的抱着骆饹不住的来回看,这是她最近刚刚发明出来的一项乐趣。

骆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示意她往上看。顺势看了过去,她的眼睛顿时大放金光,无比赞叹的点头称是。“骆饹,改天你也这么摆一下谱,我给你好好崇拜一下下。”

骆饹摇了摇头,“第一我没钱,第二我怕摔死,第三。”他斜睨了她一眼,“我要你崇拜做什么?”

她龇牙咧嘴瞪了他一眼,瞪着瞪着自己却是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不远处,四个绿衣俏丽小婢手提花篮,纤指素素花落满地,一阵轻风拂过,满是粉色樱花落寞如初。半空中,一雅士凌空缓缓踏步而来,俊美的面上似笑非笑不急不缓,白衣白裤外加白发飘飘格外的仙风道骨道貌岸然。看都没看向那九人,他缓缓踏入樱花阵中,脚步轻柔碾落花无声。

“骆饹,原来是你。”白衣人小心翼翼的轻动眼睑,左手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白色帕来轻轻捂住了唇,很是含情脉脉的看了过来,“我当是旁人呢。”

一见是他,公孙大娘满脸的喜色顿时化为苦色,苦虽苦,还是硬着头皮低道,“公孙见过商公子。”

商公子?荆绯落一怔,怔完之后满是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真是……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铜臭恶俗的商公子也可以一副清高含羞美人相。

张弓打了个寒颤,忙躲到旁边抚去全身的鸡皮疙瘩。

“兰儿可好?”美人含羞低头绕指弄帕,他一个大男人做出这么一番模样,非但没有扭捏作势的做作,自然的像是惯常便是如此似的。荆绯落又想笑了。

骆饹还是微笑,“我不知道。”

美人商公子居然叹息了一声,幽幽怨怨的蹙眉咬唇,“他该听我的话才是。就是为了你,全是为了你,你……你……你到底有什么好?”说到最后,拭了拭眼角,泫然欲泣,竟是哽咽了。

好暧昧的话啊!现在唱的到底是哪一出?三角恋还是纯纯四角恋?

骆饹有些无奈的瞥了眼怀里笑的打跌的女人,只得左手轻抚她的背生怕她笑着呛气了,“慢点,别笑的呛着了。”

美人俊眼微睐,这才发现骆饹怀里还抱着一个女人,亲昵腻味的样子看起来就是非常……有鬼。他咬了咬唇,气势汹汹的控诉立刻伴着泣音飞了过来,“你抱着一个女人!”悲愤的像是抓着了他老婆跟人在床滚上两滚,“你居然抱着一个女人!你居然抱着个女人!”

骆饹还是一副山动我不动高深莫测的死样子,笑吟吟的点了点头,“她确实是个女人。”

美人蹬蹬蹬的往后退了几步,大受打击的捂住胸口好一副悲怆模样,两个绿衣小婢赶紧上前扶住他欲倒的身子,其中一人冷冷的瞪着他们,另一人则轻抚美人的背柔声劝慰道,“公子莫要伤心,政公子对骆爷儿不过是兄弟之情,弟弟娶妻只有欢欣,公子怎么反倒伤心起来了。该开心才是呀。”

美人泪眼朦胧,一双星眸灿若明月,喃声低语,“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公子,夜风露重,我们还是早些带着骆爷儿回别院才是。”绿衣小婢向着身后两个姐妹使了使眼色。那两人微微一躬,转身回对那九人娇声喝道,“听到了没,还不快速速退下,真想让我动手不成!”

那绿衣小婢均是小巧玲珑俏丽有加,底下虚浮一看即知不是练武之人,却不知她哪里来的底气。那九人面露恐惧,在那小婢一喝之下居然齐齐退了下去,转身疾走,一顿之间便是不见了身影。

众人看得均是一呆,唯有骆饹看了那绿衣小婢手中所执黑丸,顿时言笑晏晏,“西门公子果然是大手笔,居然为了我们动用千金难得的火弹。”

这火弹乃是用东支国上古流传而下的黑油铸就而就,只要轻轻碰触便会燃起熊熊大火,火焰经久不灭,无论何种物什一旦沾染便是死路一条。黑油量少,且过于歹毒,故而很少外泄。所以知之的人甚少。

那九人居然知道。莫非是东支国派来的?

骆饹联想起某种可能性,眼中精光灼灼,随即掩了下去。

西门应捂唇轻笑,笑容竟然是无比殷切,“你是兰儿的弟弟,我对你自然得重视才是。不知可否赏脸到舍下一坐?”

心中起了戒备,闻言公孙大娘立刻张口拒绝。他是个粗人,不懂得什么阴谋诡计,可这商公子来的着实过于凑巧,难保与这九人没有什么牵扯。“我……”话未说完便被人断了下去。“那就有劳了,还请西门兄带路才是。”

“少主!”

骆饹并不看他,径自搂住荆绯落随着西门应身后走去。公孙大娘不知所措,只得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就算遇着什么事情,好歹他还可以保护少主。

四年不见,少主怎么还是如此天真!

骆饹看向怀中的荆绯落,她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瞧,眼珠转来转去,很像是只不安分的兔子。

你在算计些什么?

相信我吗?

两人视线相交,不用说话心意自然沟通。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展眉而笑,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出嫁从夫,夫唱妇随,随他了。

他将她搂的更紧了些,温柔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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