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说你爱我
终于到了雾月了,沫黎一阵激动,自从那日被柳郁师妹激走去盗紫檀木已经又过了几个月了,岁月青葱,一去无痕,幸得遇见了上官荀。雾月门的众师兄弟、师姐妹都对沫黎投来羡慕的目光。
一袭绿衣招展,柳郁持剑而立,轻瞥一眼。哼声道:“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有什么好,倒捡了个俏公子。”柳郁说话向来轻佻,雾月门的众人都习惯了,只是初来乍到的上官荀不习惯,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怎么会说出那般轻佻的话?奈何对方是沫黎的师妹,况且也算是他和沫黎的媒人了,也就不多做计较了。
沫黎却不依不饶了起来,“本小姐人比花娇,声比莺脆,自然不比有的人,年纪一大把了,还没嫁出去。”沫黎本就是本着玩心回了这句话,也没多做思量。(注:雾月门是先入门的为长。)
这可气的柳郁上气不接下气,本来她就是心高气傲的女子,听沫黎此言,忍不住挥剑相向了。
沫黎自己都还没有应招,上官荀便迎了上去。
门下众人倒是一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这柳郁前几天才失恋,沫黎又专挑她痛处,自然柳郁会大发雷霆了,也不知这场战争会如何收场。
柳郁哪里是上官荀的对手,但是上官荀顾忌对方是沫黎的师妹,出手只有了七成力,却不想一招不慎,别剑给划伤了。柳郁自觉闯祸,连忙停下来,爱及颜面,便在原处呆立不动了。
见上官荀受伤了,沫黎一阵心疼,连忙带着上官荀回了自己的屋,找来草药替他止血。
“你怎么那么傻啊!”沫黎不禁责备上官荀。
上官荀呵呵一笑,“没事儿。不就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吗!”
沫黎怒目而视,受了伤还这么高兴,真是怪胎!
晚饭的时候,沫黎才见到了师傅。他的两鬓更加斑白了,眼神也不似以前明朗了。见了沫黎竟是热泪盈眶,连连责怪,“你这孩子,去哪儿也不打声招呼,我还是不是你师傅啊!”
沫黎扑到在雾月门门主怀里,“师傅,徒儿错了。徒儿以后去哪儿绝对和师傅说。”
老人家竟闹气了小孩儿脾气,在场的雾月众人也忍不住笑了。
人越是老,就越像个小孩儿,患得患失了。
转角的时候,沫黎碰见了柳郁,本来沫黎还为着上官荀的伤和她闹着别扭,可是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所有的怨气也烟消云散了,同住一个屋檐下,哪儿有隔夜的仇啊!况且柳郁自己也先道了歉。
沫黎说,上官荀就是守木者,她真真切切的盗了檀木。
柳郁笑着说,她相信,她姐姐都飞鸽传书给她了,她还要感谢沫黎救了她姐姐了。
敢情都知道了,为什么当初还要那般说?
柳郁说,她是嫉妒啊!遇上了那么好的男子,全心全意的为她付出,可是她为什么都遇不见呢?
原来是这样。是啊,一直以来上官荀就是都是如此宽容的接受着她。不计较盗檀木,不计较将它用完,不计较她的任性和撒泼,一直以来,上官荀对她都是和颜悦色。
想来柳郁说的不止是上官荀,还有流觞。
明明流觞有着明朗的前程,都是因为自己。果然是红颜祸水,沫黎鄙视了自己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神智,毕竟流觞已经去了,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活过来了。
流觞最后的愿望,是希望她好好活着,然后和上官荀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所以,她会遵从流觞的遗愿,好好和上官荀生活在一起。
但是一想到上官荀还没有说那句话,沫黎总感觉不爽。青女说,女子不能太过主动,要矜持。现在就算青女不说这句话,沫黎也会矜持的。上官荀不说,她也不说。
辞了柳郁,沫黎便看见上官荀迎面走来,沫黎问道:“你去哪里了,都找不到你人。”
上官荀顾左而言他,“你刚才和谁在说话?”
沫黎顿了顿,“柳郁啊!”
“你们和好了?”上官荀又问道。“嗯。”
“是啊,都是师姐妹,好好相处才是。”
“后山瀑布见,上官荀字。”沫黎捻起桌上的纸条,念出声来。上官荀,他干什么啊!
嘴上虽这般说,沫黎还是怀揣着一颗好奇心,去了后山。
沫黎在后山悠转了一圈,瀑泄白练,绿树成荫,红花妍丽,只是上官荀,人呢?
沫黎叼了一根狗尾巴草,心道,敢情这下子还采取报复手段不成,放她鸽子!还真是小气呢!沫黎吐了狗尾巴草,抽身离去。
却闻见瀑布下面的溪水了一阵怪异的声音传出。是什么?沫黎忍不住退了回来,然后曲腿盘坐在溪水边。可是这是却没有了声响,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找师傅过来一探究竟?沫黎正想起身离去。却见一条大鱼忽的窜出水面,沫黎着实吓了一大跳。原来是鱼!
沫黎刚安心,又闻一阵声响。“沫黎,沫黎。上官荀爱你。上官荀爱你。上官荀爱你。”这声音一声比一声响。沫黎辨析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却见那鱼的嘴巴一张一合。啊!鱼也会说话!
这时候又有很多的大鱼窜出水面,直露出半个头才没有再停了下来。“上官荀爱沫黎。上官荀爱沫黎。上官荀爱沫黎。”敢情又是一叹三咏啊!
沫黎此时已经发现有人装神弄鬼了,她也不揭穿,她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
此时忽然大片大片的飘落起了白色的雪,等至沫黎面前时,却幻化成了白羽。白羽纷纷扬扬,好似一场瑞雪啊!沫黎惊了惊,上官荀肯定动用了一大批的雾月弟子。
白羽飘渺中,上官荀一袭白衣雪染,缓缓步出。至沫黎面前,深情道:“沫黎,我爱你。”
沫黎怔了怔,这么久了,他终于说出口了。她的泪又掉了下来。
上官荀伸手抹掉了沫黎的泪,继续演绎深情,“沫黎,嫁给我,好吗?”
沫黎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的泪还是簌簌直下,上官荀早就见识过沫黎眼泪的威力了,已是习以为常了,他继续道:“沫黎,嫁给我吧。”
沫黎的答案却让他哭笑不得,沫黎的原话如下:这是我见过最大的雪,也是最温暖的雪。”
这时,隐匿在树林中、溪水中的雾月众弟子的扑身过来,沫黎既是哭又是笑的,让他们笑话了好一阵子。唯一遗憾的是,沫黎对上官荀的求亲不置可否。让雾月众弟子都觉得自己白忙活了一场,但是一想事关沫黎的终身大事,也就不怨声载道了。
“上官荀,我们下山吧。”沫黎抡紧行李往墙上一靠,侧目向上官荀。
上官荀向来对沫黎马首是瞻,这次也不例外。他收拾好了东西,然后和众人道别后就下山了。
行至半路,上官荀问道:“沫黎,我们这是去哪儿啊?”
沫黎回首,低眉一笑,“去见你岳父啊!”然后向前奔走几步,两人拉开了距离。
上官荀怔住了,去见岳父,这么说,沫黎是答应了。“沫黎,等我。”
番外(一) 青女之心
“来,快点给我进来。磨磨蹭蹭做什么?”青女习以为常的声音骤然响起,想必今日那些人贩子又拐到了小孩儿吧。她立着不动,也不和其他被拐来的小孩儿说话。她像是一个局外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切。
众人不知道的是,青女一直在盘算着、期待着。她希望遇见一个跟她一样想要逃出去的人。她不甘心啊!她本是管家小姐,却沦落到如斯地步。再怎么样,她也要回去向她的二娘讨回公道。
如今已是时隔两年,也不知爹爹是否还好。想到这儿,青女的神色黯淡了一下。
进来的人贩子叫老张,青女不知道他的具体名字,只知道同伙们叫他老张。他拐来的一般都是走迷路的小孩儿。
青女看见沫黎进来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沫黎的不同了。她拥有一双灵动的眼睛。不似其他进来的小孩儿一双眼睛沉入死鱼,冒不出一点光亮。
她想,她要找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也发现了她,沫黎一双清澈的眼睛在自己的身上打圈儿。她正要撤回目光时,青女适时流转出一抹亮光,希望她能发现。果然,她看的女子是不错的。
夜深人静时,青女蹑手蹑脚走到沫黎身旁。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她不希望别的人听见,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们逃吧。”
沫黎乖巧的将自己的手放在了她的手中,手中的余温自沫黎的手掌传至她的掌心里。好温暖的一双手哦。青女微一晃神,忙意识到他们正在进行一项关乎前途的事情。连忙收回了心绪。
她们是从一个狗洞中爬出去了。本来那里就有一个小洞,只是它太小了,小的不会有人认为那里会跑出去两个孩子。青女趁他们外出拐小孩的时候,她就悄悄的洞口扩大,然后再用草堆将其遮住。这件事进行的极为隐秘,她甚至对被拐来的小孩儿都保了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对了一份危险,这个道理,她懂。
她曾经见到过逃跑未遂的小孩儿被捉回来打了个半死,而那些没有逃跑的孩子别说出言相助,甚至是走上前去对其拳打脚踢。她想那些小孩儿大是嫉妒吧。逃跑的小孩儿他曾经拥有一线生机,他有逃出去的机会,只是他没有用好这个机会。或者是嫉妒他有胆子跑吧。他们大是些胆子甚小的小孩儿,没有勇气逃跑,所以嫉妒。
她也一样,害怕逃跑未遂被发现,然后被打个半死,还要忍受这群孩子的另眼相待。所以,她想找个人陪她一起逃跑。她知道,这些人统统都不是自己要找的,因为他们嘴巴不严,也不够机灵。
终于逃出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坑了。青女带着沫黎跑了好久好久,确定不会有人追来,才停了下来。她舒心的一笑,好久没有露出过这般的笑颜了。她看了看眼前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孩子。她说,她叫沫黎。
她告诉了沫黎自己不独自逃跑的原因,沫黎的眼睛里写满了同情,青女一看便知道这是一朵生活在温室的花朵,不知人间疾苦,不懂世间险恶。
第二天,她带着沫黎去了沫黎的家。一开门,她就见到了沫黎的爹爹。
她仿佛觉得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然后由沫黎解救出来,就是为了遇见他。她咧唇一笑,对着沫黎的爹爹笑。她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的丑的,面黄肌瘦,衣衫破旧。
后来她留了下来,成了沫黎的丫鬟。因为她对沫黎说,她父母早丧,孤苦无依。
沫黎对她的遭遇甚为同情,对她爹爹软磨硬泡,再加上自己是沫黎的救命恩人,沫黎爹爹就同意了。这么多年来,青女终于融掉了他这块冰。只是,女人一旦拥有了什么,就会想要的更多。
譬如,她嫉妒沫黎的母亲,她嫉妒沫黎这个名字的寓意。
沫黎爹爹终于向她求婚了,只是这一刻,她自己先沉默了。
她一日一日的被这疯长的嫉妒包裹着,她越发觉得自己呼吸的困难了。她终于决定摆脱,她想要告诉沫黎她心中的苦,从小到大,她都告诉沫黎一些常识,并鼓励着她茁壮成长,但是沫黎对她的事却是一无所知。
进了屋子,她还是没有说,她不知道从何说起,毕竟沫黎什么都不知道。沫黎太善良了,若是她是自己,当年被二娘卖了,她也会傻呵呵的帮着数钱的。
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有告诉她,独在客栈外坐了一夜,离开了。她一路走一路走,然后倒在了一庵堂外,既然是老天的抉择,她也认命了。
番外(二) 下一世,你们不要喊错
那年,我六岁,弟弟五岁。
我是哥哥,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曾经对弟弟说,以后,即使我当了皇帝,你还是我的弟弟。
他一双过于天真的眼睛紧盯着我,然后“咯咯”笑开,是啊,弟弟永远是哥哥的弟弟。
我是在一次看街头表演的时候走失的。他们正在表演一个有趣的杂技,不知道那人弄了什么把戏,火就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我觉得好玩,便多呆了一阵,可是等表演结束,人终散去的时候,我却找不见来时与我一块儿的人了。
我代呆坐在原处好久,希望他们可以往回找,这样便能发现我了。可是临近黄昏,仍旧不见侍卫们的踪影。
我知道路,我可以自己回去。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还没有到皇城外,就被人劫走了。那是一个孔武有力的大汉,是一个我五岁的小娃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的泰山。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什么,所谓江湖险恶,我那是是完全不懂的。我只是一个被娇宠惯了的六岁孩童,还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我成天除了玩就是闹,父皇宠着我,母后惯着我,弟弟爱着我。我以为我们会这样幸福一辈子。原来幸福是有期限的。
后来的日子,我是有苦不能言。成天成天的见不到阳光,成天成天的昏昏欲睡。直至很久以后,我们才被放了出来。之所以说我们,是因为被这样虐待的并不止我一人。说放出来,也不全然,只是看看阳光而已。
我们被圈禁在一个荒废的院子里,在一次意外中,我得知这已经不是凤城了,而是我听闻过的杨城。后来待我们稍大一点之后,我们就开始学琴学棋,却不教我们学诗作画。我很困惑,然后猜想大概是怕我们向外界传递信息吧。
我们陆续分开,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们被封闭在这里,完全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外面的世界还停留在我六岁时候的样子。但是我只希望,我弟弟回了家。我第一次出院子,也是我最后一次出院子。此后我根本就不知道幽闭了我多年的院子在什么地方了。它就像雾失楼台一般完完全全的消失了,但是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它存在过。不然我是谁,我怎么会到了杨城?
我的第一位主人,是一个在凤城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高官,如今我只记得他的样子,却忆不起他的名字了。在我的记忆中,大都的主人都是一脸横肉,长的肥头大耳。所以我说记得也只是一个大概。
后来有位主人甚至给我喂了一种软骨的药,他说这是补药,劝我喝下了。我知道,这种药是用来防止我逃跑的。
我一直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在岁月的夹缝中苟延残喘。只是午夜梦回时,我依稀记得皇宫里的那条井,还有上面的槐树飘落下来的槐花。那是我和弟弟最喜爱去的地方。我依稀记得我来自皇宫,我依稀记得他们叫我太子。
但是现实中,我却对别人俯首称臣。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成不变,直到我遇见了她。
第一次,她说,你是不是有病啊!第二次,她说,我看你这个猪头猪脑、肠肥脑满、鹤发鸡皮 、面目可憎的老爷爷是嫉妒人家公子生的眉清目秀、美如冠玉,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第三次,她说,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接受了整个世界为止。
我相信了,虽然我表情冷漠。我可能习惯了孤独,被人忽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样反应了。我就一直哭一直哭。
我那时候从来没有想过会为一个去抗旨,甚至去死。
但是这些我都做了,最后我死在了她的怀里。她泪流满面,滴落到我的脸上,我想伸手替她一一抹去,却再也抬不起手了。
最后,我唤了她-----姐。
因为她说,她一直当我是弟弟。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既然做不成她的相公,做她的弟弟也是好的。可是,我的年纪比沫黎大,我应该是哥哥的。
我想这个世界真的本末倒置了。我是哥哥,不是吗?为什么他们都当我是弟弟?好吧,这世,我就勉为其难的当了弟弟,但愿下世,你们不会再喊错了。
我微微一笑,坠入无边无际的黑色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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