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三世遥
7932100000034

第34章

紫纱衣在柔软的光晕中蕴出几分朦胧,可那挺拔的身躯是实实在在的。我揉了揉双眼,才看得愈加真切。

待他一个转身,浮出笑容望着我时,我愣住了。

我随手操起一把椅子扔了过去,那身影一声惊呼,上蹿下跳的,随即门口闻声又跑进来一个身影,我回头一看,是小绿。

小绿望着窗边咋呼的身影嘴角抽了几抽,对我尴尬地笑了笑。

那身影快步行了过来,又在我跟前理了下衣衫,踌躇许久,欲口难言地看了我几眼,说道:“弹歌,你就这么恨我么?”

小绿的眼角又抽了一抽,凑过去轻声提醒,主子,你……后边的话在对方的怒瞪中咽了回去。

我懒得理他,自个儿倒了杯茶润口。

只听他开始自语,不对,不对。先是细细看了自己的衣衫,又细细捻了自己的头发看了又看,趴到我跟前问:“你这么快就认出我了?”

“你以为你换身遥止的衣服,换个黑头发,就能是遥止了?”我没好气地斜他一眼。

小绿凑过去喏喏道:“主子,你头发衣裳都变了,就是忘了变脸。咳。”

“阿哈哈哈。”银狮震耳欲聋地笑了几声,也不尴尬自省,轻轻一个转身,恢复了一头银发,讪讪道:“伯母说你近日食欲不振,精神萎靡,日子过得如同行尸走肉,故想着来哄哄你。”

我白了他几眼:“你才行尸走肉。有你这么哄人的吗?你是来刺激我的吧。”倒是害我心情起伏波动了下。

“来,小绿,你过来。”他一声招呼,将小绿推至我面前道:“听闻源方回去了,想着你这也缺个机灵的小厮,小绿就归你了。”

小绿笑嘻嘻地给我们倒茶,屋外传来几声哀嚎,我思忖着,那是云小武又饿了。

我对着小绿吩咐道:“既来之则安之,从今往后,云小武就归你管了。喏,它饿了,你不妨去喂喂他先练练手。”

小绿顿时就闪烁着泪花:“它咬人不?”

我摇摇头:“不咬人。”

他放心的去了,我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咬神仙。”

“……”

银狮转动了几下手中的杯子,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圈,啧啧了两声。

“怎么?”我问道。

他犹豫了片刻,问道:“你可知,你身上绕了好几层仙气?”

我一顿:“我自个儿的?”

我想起他们曾说神仙的潜能是无限的,但是潜能需在绝境中才能激发,如今我这也算是半个绝境了,莫不是夜晚睡梦中自个儿的潜在仙力都散发出来了?顿时十分佩服自己,有种给自己磕头的欲望。

银狮鄙视了我一眼,摇了摇头,正色道:“你周身这几层仙力无非是为了护着你的,你想想有谁这么好,给你绕了这么几层。”

我脑中飞快的闪过一个名字,又飞快的否决了那个名字,没有说话。

银狮见我不语,卖关子似的吹了几口茶叶沫子,呷了口道:“这仙气自然是遥止那小子的。知道你要历雷劫,给你罩了几层他的仙力。也真是细心周到。”

我苦笑:“他这又是何必。”

“你怨他么?”银狮问。

我盯着手中的茶杯怔了片刻,回道:“他失约了。”

“也许他有苦衷。”银狮接道。

我笑笑:“不管他有什么苦衷,失约了就是失约了。”

银狮叹了一声:“你的性子还是一点都没变。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但是有些事,得用心看。”

“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神仙,看不透别人的心。我能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事。”我顿了顿,倒是想起件事来,“你可知娆玉的毒根本不是为了救遥止才得的,是她自己找的巴蛇故意咬的。”

“还有这种事?”银饰惊道。

我点点头:“嗯,虽然说娆玉确实救过他一命,可我觉得,遥止不可能看不出娆玉身上的毒是久毒还是新毒。他失了约,却从未来找过我,也不曾与我解释。我又何必挂念。我也是将心比心罢了。”

银狮默了会,回道:“即便娆玉耍了心计,可于情于理,他这个救命之情还是得还。有些事现在说不明白,日后你自然就明白了。”他看了我一眼,“也许不明白倒也好。”

“你倒是越来越会说玄话了,何时入佛门?反正横竖你也看破红尘了。”我揶揄道。

他啧啧了两声:“小丫头良心真黑,盼着我断子绝孙。横竖一箩筐小神仙我是生定了。”

我想着若他和苏樱生几个娃,定是漂亮讨人喜得很。只可惜,人家定了婚约,想到此处,我不由得同情地看了他几眼。

他也若有所思的看了我几眼,又说道:“从前你和遥止的事情我却是不大知情。但有件事,我一直未曾与你说过,也是碍于当时不知你夜月的身份,再加上你爹娘托我给你找个夫婿,我就相上遥止了。当年我历劫回来以后,才知遥止搬离了从前的盘离宫,住进了小了一大圈的浮云殿,遣散了所有的仆人,一个人过着不知何滋味的日子。你可知是什么原因?”

我摇摇头,怎么绕来绕去又说上他了,看银狮这么个正经脸,我倒有点不习惯。

银狮润了好几口茶,说道:“人嘛,最怕的是回忆。特别是失去后不再拥有的回忆。遥止他这么做,恐是怕睹物思人,想起你。那盘离宫的一草一木,哪里没有你的影子?你以为永寂谷的那片夕颜花是自个儿天生天长的么?那是他为你种的啊傻丫头。整整连绵了十里,每一株都是他亲手种的。你可知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有权有势,可以随便换宫殿随便圈地?”

银狮愤愤地斜了我一眼。

我想着,我们毕竟也是那么长久的师徒,师徒之情总是有的,徒儿受了罚,师父总是愧疚的。我对着银狮笑了笑:“也许他只是单纯的喜欢小宫殿单纯的喜欢夕颜花罢了,没什么好说明的。”

银狮摇了摇头,颇是无奈的表情,起身道:“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你只管再等等。”

我也起身道:“那日多亏了你们赶到及时,不然今日跟你说话的,恐怕就是我的魂了。”

“这不是应该的嘛。白衡那家伙上回害你关进水牢,他能不出面救你么?”他边说着边往门口迈去。

我跟在后头道:“虽说源方回去了,那糕点我还是会做几道的,回头做了再给你送去。”

银狮回头亲切地笑了笑:“没白疼你。”说完叨叨着要什么口味的,随手开了门。

好巧不巧云小武和小绿正玩得欢,好巧不巧云小武正飞了一个火团过来,好巧不巧正砸在了银狮喜气洋洋的脸上。

一股浓黑青烟。

我扶住门:“完了,你毁容了,你娶不到媳妇了,孩子也没指望了。”

银狮黑着脸看着云小武,咯咯几声,指骨关节活动的声音。

“真毁了?”他咬牙。

“没有没有,只是……”

“说!”

“眉毛没了哈哈哈。”

“……”

云小武见势不妙,腾云驾雾地往别处溜,银狮一把追了上去。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笑得喘不过气来。笑着笑着又停下了。

目光中不远处的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看向这边,见我望过去,他便又低头忙碌着什么。

我愣愣地立在原地,似钉了般,迈不动一步。心中一波又一波的翻江倒海,他来做什么,遥止来做什么。

仔细一瞅,倒眼见着他把我的院子给挖了好几个坑,我犹豫再三,终是行了过去,又犹豫再三,本想狠狠地问道,你来做什么?可出口就成了:“你做什么?”顿时感觉气势弱了一半。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种树。”

“……”

我心想他真是莫名其妙,这么些日子来杳无音讯,今日过来什么话都不说,竟在我家院子里种什么树,我将他刚种下的小树苗拔了出来,说道:“这是我家的院子,你凭什么种?!”

他低头不语,又将树苗种了回去。

我夺过他手中的铲子,推了他一把,冷声道:“你走。”

他竟没站稳,后退了一步,再抬头,额头上一层汗,他扫了我一眼:“力气这么大,肩膀的伤看来是好了。”

我一愣,想起那日在浮云殿的情景,心中五味陈杂,只答:“不用你管。”

“嗯。”他回了声,又继续捣鼓树苗。

我心中恼火,将铲子扔地上,扯着衣袖道:“谁需要你的仙力?你拿回去!统统都拿回去!不用你这么好心!”

他停住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拾起了铲子,回道:“你身上没有我的仙力。”

我一顿:“可银狮明明说是你的……”

他淡语道:“银狮说是就是是么?你总是这样,不自己好好想想。”

我冷笑了一声:“我就是这样,怎么了?我当然没娆玉聪明了,她那么厉害。”

从前还说担心什么我这么笨,以后可怎么办,如今呢,真是句句戳人心。

他倒像是没听到我的话,自言自语道:“想做的事还是想着做完。本想晚上再来,你也落个眼里干净。可又想……”他顿了顿,抬头看着我,“只不过是几棵凤凰树罢了,你也别较真。从前答应过你的。”

“从前答应过的?你答应的难道只有这件事么?一次次的失约还不够么?这又算什么,呵,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你不是说去去就回么?不是说十五娶嫁么?你为何失约?”我难抑心中复杂滋味,既然走了为何还要回来。既然不再理我,为何又要说什么答应过的,真是可笑,可笑。

他立着许久没有说话,再看向我时,眼中似乎并无波澜,他只淡淡地回道:“我忘了而已。”

瞬间,像是有无数根刺,根根刺进我的心肉上,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哪怕看出点什么异常,哪怕希望他忽然一个转身,又是银狮。他竟然说,他忘了。

我缓缓地将手扶上我的眉头,好让自己站得稳点,我告诉我自己,云弹歌,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这事就该了了。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你看看,要忘记一件事一个人,多容易,只要身旁有个可怜楚楚的美人就行了。呵呵,他终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待在别人的身边,而我云弹歌,不过是个傻子。

我不再看他,转身迈出步子,腿脚沉得很,重得似乎抬不起来。

却听见背后传来他的声音:“好好照顾自己罢。”

我停住脚步,望着远处的一道薄云,他们说人生别离之时,总会说点好话,原来,他是来分别的,凡事有头有尾,他是来收尾的。我不由得喉咙一阵发紧,像塞了许多棉花。

良久,他说:“这婚,退了吧。”

肩膀微微一颤,我紧紧地攥着手,点了点头:“好。”

“从前的事,是我不对,我道歉。今日便说清吧,今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

“我死也不会再去找你。”

许久的沉默,传来一声“嗯。”

“从今往后,我只当从未有过你这个师父。”

“嗯。”

“陌路永不相逢。”

又是沉默。

我只是明白了,什么不离不弃,长久相依,都是骗人的。我无力地徐徐转身,早已没了身影。只有几颗树苗孤零零地立着。

那一夜,我做了许多梦。

梦见殷红的夕颜花,如血如涂,一个紫色的身影小心地将它捧在手中。

梦见夕阳西下,师父牵着我的手回家。

梦见冬夜里冻伤了手,师父给我轻轻地擦膏药。

可是梦中,心痛如绞。

我在混混沉沉中,似睡非睡,有无数的思绪不停地在脑中浮动。

咚咚咚的几声,却是有谁在敲门,好像是梦里,又好像不是梦里。我猛的惊醒,张开沉重的眼皮,抚上双眼,却是肿了。

那门却又敲响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