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急之下，我只能出宫，找我姐姐，因为她是箫儿的母亲，有可能知道他的下落。只要箫儿在，他登高一呼，姬家军一定是一呼百应，要反攻，易如反掌。”
“即使我姐姐不知道箫儿下落，只要我出宫，事情就会好办很多。这就是你和太子不让我出宫，要将我困死在宫里的原因。”
凤后在讲述的时候，御文帝一直用一种特别平静地目光看着她，好像看着自己多年的挚友。
这两口子成亲三十年，斗了也有三十年，有时候，斗得久了，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对方是友是敌了。
“为了阻止我出宫，你醒了，留住我！”凤后看着他，“是这样吧？”
“没错！”御文帝笑起来，气若游丝，“其实，这计划依然有些冒险，但是太医说，朕的身子，快撑不住了，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命，所以，只能铤而走险了，没想到，虽然不完美，却也算成功！”
凤后冷笑一声：“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是输家。输的人，依然是你，你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最后还要跟害死她的女人一起死，你这一生，其实很可悲！”
御文帝一脸悲恸，想必是被说中了心事。
“还要自己最爱的儿子，看着你死！”凤后大笑起来，“宇文泽，在这里吧，在这个屋子里，看着你，是不是？”
……
“为了保护你一个儿子，你已经杀了三个儿子了，以后，他会杀得更多，你真的，就这么忍心吗？”
“咳咳……”一口血，不知道憋了多久，从御文帝的口中被咳了出来，那一刻，他竟然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没有保护下自己最爱的女人，又用自己剩下半辈子的时间来对付另外一个，其实应该是爱他的，是他妻子的女人。
他的人生，其实是最不完美的，最凄凉的。
“父皇！”密室之中的宇文泽，终于再也忍不住，冲了出去。
“你果然在！”凤后一字一顿地道，“啧啧，父子情深啊！”
“你闭嘴！”宇文泽眼圈通红，抱着御文帝，脸上布满阴霾。
杨芊芊第一次看到宇文泽的脸色如此恐怖，好像要撕裂这个世界，还有眼前这个女人！
“父亲的死，都可以用来做文章，太子殿下，你果然是孝子，是孝子啊，哈哈哈！”凤后大笑起来，凄厉惨绝。
半晌，笑声一停，她睁大眼，捂着肚子，有血水从她的耳朵，眼睛，鼻孔和嘴巴里不断地冒出来。
“我是凤，你是龙，我们注定是要在一起的！”断气之前，凤后脸上带着的，是满足的笑容。
只是，这到底是爱，亦或者是沉寂了一生的恨，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而那轰轰烈烈的爱恨，终究也抵不过一碗毒药的侵蚀，在那一刻，烟消云散，只留得一室的静寂与昏黄。
原先藏在这个地方的人都落了地，转瞬间将凤后带来，被摒弃在外的那些宫人一一杀死。
等那些人倒下，宇文泽看他们一眼，那些人便裹起尸体往外走去。
屋内，只留下凤后和御文帝，杨芊芊缓慢地从密室里走了出来，宇文泽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忽然一把抱住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这是我最后一次哭，为了父亲！”
父亲，只是他一个人的父亲！
杨芊芊哭不出来，她甚至并不为御文帝这伟大的父爱而感动。
“白荨，恭喜你！”她淡淡地，听不出任何喜悦之情，“你总算，成就了你的天下！”
凤后死，凤家最大的支柱倒了，兵权在宇文泽手中，他登基，不过是时间而已。
宇文泽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
杨芊芊轻轻抱了一下他：“节哀顺变！”然后再轻柔地推开他，慢慢走出政和殿。
肯抱他，是因为自始自终，她依然还是将他当做朋友。
推开他，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对面这样一个人，居然是她的朋友。
即使是杀人如麻的冷月，在她看来，也是可爱的，人不过是职业不同，不分贵贱。
但是这样的阴谋，这样的卑鄙，她不知道，他们以后，还是不是能够继续做朋友。
“铛！”丧钟响了起来，整个皇宫陷入一片死寂。
“大行皇帝驾崩——”太监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宫上空，一句一句，慢慢传远了开去。
“大行皇帝驾崩——”整个皇宫一层一层，都在传这句话，所有的人，宫人，皇子，妃子，全部往政和殿方向跑去。
“皇后娘娘殉情归天了——”尖锐的声音再次传来，抑扬顿挫。但是这个声音，没有让整个皇宫的人停下他们的脚步。
一抹红色，就在眼前，慢慢地，慢慢地走着，和她的脚步相同，方向却相反。
这一次，她没有逃。
慢慢地，慢慢地，走近了，走近了。
她的手，紧紧地握起来，指甲陷进肉里，疼痛，让她格外清醒。
必须走过去，昂首挺胸，目光直视。
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对视着，四目相对。
走近些，再走近些，衣袂和衣袂，轻轻地擦过，发出布帛的“呲呲”声，这是他们之间，仅有的声音了。
终究，他们之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或者他们的人生就如这样，永远只能擦身而过，却无话可说。
“芊芊，你在就好了，发生什么事了，知道吗？”前面两顶轿子落了下来，走下心急如焚的宇文纾。
“我也不知道，你们快去政和殿看看吧！”杨芊芊神色郑重地说了一声，缩回要被宇文纾拉走的手，“小心孩子，别太着急了，你现在胎儿还不稳！”
“我知道了！”宇文纾点点头，上了轿子，匆匆而去。
看着她离去的方向，杨芊芊伸出手，张开，手掌心，全部都是月牙形的伤口，点点血渍，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