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是被谁簇拥着回的营帐之中。
她一直还抱着如月不肯撒手，没有人来管她，因为大家最关心的，是他们的万乘之君的安危。
此刻，他们的君王还躺在病榻之上，昏迷不醒。
她和南宫月娥被安排在同一个营帐之中，因为连日急行军，营帐本来就带得很少，都是好几个士兵一个营帐。
可她们是女眷，不可能和士兵们一起睡，于是只有跟南宫月娥同一个营帐。
南宫月娥从到营帐里面开始，一直没有说话，神情比杨芊芊好不到哪里去。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没有人理会她们，她们也不理会彼此，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好久好久以后，外面终于不再电闪雷鸣，她们身上的衣服，也自然干了，南宫月娥颤抖地声音，轻声问：“芊芊姐，如月她……她还是入土为安吧！”
杨芊芊依然不说话，还是抱着如月，好像哄着她睡觉一样。
南宫月娥伸出手，想去拉一下如月，毕竟，一个和一个死人同屋，那个人还是死在自己手上的，那种感觉，确实挺让人毛骨悚然的。
“滚！”就在她的手要碰到如月的时候，杨芊芊忽地抬头，眼神犀利地望着她，吐出一个字。
在今天之前，南宫月娥就算做得多过分，杨芊芊都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即使她用宇文铎来挑衅她，她顶多就是用皇后的身份稍微压一压她而已。但是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情对付这个掉到报复死胡同的千金大小姐了。
“……芊芊姐！”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南宫月娥还是犹豫着又上前，“那些将士的尸体，都有专门的车来拉了，如月她……”
“滚，你不配叫她的名字！”杨芊芊睁开赤红的眼，瞪得她倒退了一步。
“我……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不是故意，再说是她自己撞上来的，算自杀，不算是我杀的……”
“恨？”杨芊芊看着她冷笑一声，“你也配说恨字？为了你的一个‘恨’字，你不光把自己搭进去，连如月都搭进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一点不满意就要找人报复，找人出气？！”
“我……”
“你不就是不如意要找人出出气吗？”杨芊芊冷冷地看着她，“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白这件事情里面，我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只是你一直不肯承认罢了。因为至少有人可恨，有人可报复，你才会有活下去的勇气，是不是？”
南宫月娥又倒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杨芊芊。
“我一直把你当小孩子，只想着你发发脾气就能过去了，所以一直让着你，让你当出气筒，我自己当受气包。”杨芊芊继续道，“在这件事情上，就算我有错，也只不过是没有尽到提醒你的义务罢了。可是当时你已经一头栽进去了，就算我告诉你，筱致远曾经跟我在一起，你会听吗？”
“你一样还是会以为他的移情别恋，只不过是因为真心喜欢你，是不是？”
南宫月娥摇摇头，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把自己当沙包被你打得太久了，月娥，我累了，这本不该是我的责任，我的责任我也已经尽完了。不是人人都需要为你的事情来负责任的，我不想再在自己身上放太多沉重的担子了。”
“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再管了。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成年了，又已经嫁为人妇，我不是你父母，只不过受了你父亲的嘱托。为了这个嘱托，我连我最好的妹妹都赔上了，我想，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尽力了。”
“如果你父亲问起来，我只能告诉他。没能挽回他的女儿，我很遗憾，但是我不会再管了，再也不会管了，以后，你的生死，与我再无瓜葛！”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杨芊芊一直很冷静，出奇地冷静。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要啊，芊芊姐，你不要不理我，别不要我！”南宫月娥一下子跪倒在地，哭出声，“你要是不要我，这个世上我再没有人要了，再没有人重视我，再没有人在乎我了！”
“因为我重视，因为我在乎，所以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杨芊芊嗤笑一声，“月娥，你就是这样对待重视你，在乎你的人的吗？”
南宫月娥一下说不出话来，良久良久，才开口喃喃道：“以前，有一次，我任性，离家出走。爹爹派人找到了我，娘亲把我搂在怀里一直哭，父亲黑着脸，一直要打我，可是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怪我，更不会不要我。”
“可是这一次，我好怕，娘亲走了，爹爹真的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名誉没了，爹娘没了，家业都没了，我怕，芊芊姐，我怕……”说到这里，她再也说不下去，整个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杨芊芊再不说话，只是抱着如月，一遍一遍，看着她的脸。
她脖子上的血液已经凝固，脸色安详之极，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依然是那么美的容颜，依然是那么温柔的神情。
天色黑了，杨芊芊看看天，想象着，等天亮的时候，她会睁开眼，看着自己，轻轻柔柔地叫：“小姐，我给你做馄饨吃好不好？”
干涸的眼眶，一时间，竟又湿润起来。
如月，回来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笑脸，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可以在我耳边，告诉我，你喜欢三哥，也喜欢看到他幸福。
也可以在我耳边，告诉我，你又新学了菜肴，要让我尝尝鲜。
然后我笑着说，我是你试验用的小白鼠。
如月，我还没告诉你，我很喜欢做你的小白鼠，我是幸福的小白鼠，我喜欢你做的菜。
那不是口味，是因为幸福，我能从里面吃出幸福的味道，你懂吗？
如月，没有了你，我再也吃不到幸福的味道了，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