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乔没说话，只恍惚地点了点头。
“我和赵元的事儿玲玲已经给你讲了不少，不过有些事儿你一定没有听说过，有兴趣听听吗？”
闽乔仍旧不说话，仍只点了点头。
“刚被学校开除那会儿，我可不是现在这样儿。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会儿我就是一流氓，真的，整天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经常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唱歌，跳舞，就…….”楚天低下头，不敢看闽乔，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沉吟了半晌，还是咬了咬牙说了出来，“就跟女人鬼混，不只一个女人……比我大的比我小的都有……这些事儿我也不想瞒你。”
“你说的都是真的？”突然听到楚天提及男女之事，闽乔觉得有些难为情，又未免感到震惊。
“是真的！”楚天用力吸了一口烟，“那时候， 我心里全都是不平和怨愤，认为命运不公，觉得什么正义公理全都是他妈扯淡。既然世界上不存在正义和公理，那我还正经什么？ 一个被踢出校门的人，又能干什么？除了把自己变成真正的流氓还能有什么正经出路？”
“那后来呢？”
“我被学校开除以后我爸妈就都下岗了，我姐在万般无奈之下远嫁他乡。她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北京，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顺义。从来没有离开过家的她却因为生活的压力和一个根本不爱的男人结了婚，还要离开家跟那个男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我不敢想她的心情，真的，根本就不敢想。你知道当时最让我难受的是什么吗？不是不能读大学了，而是我的家人对我不抱任何希望了。这才是让我一蹶不振的原因。我开始玩世不恭，自暴自弃，自甘堕落。不仅如此，我还逃避谈论和大学有关的一切话题，甚至连走路都避免路过大学的校门，过去的同学和室友约我我也置之不理。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可以不谈论大学，不路过大学，不和大学的同学朋友见面，但是我却忘不了大学，忘不了自己被永远踢出天之骄子行列的事实。每当夜深人静无法入睡，每一次宿醉醒来，每一次和自己不爱的女人上床之后，痛苦都会成倍增长。”
“楚天哥……”看见楚天吸烟的样子，隔着朦胧的烟雾，听他讲这些沉痛的往事，闽乔竟感同身受。
“现在都过去了，可是当时我就是过不去，也放不下，放不下心里的怨恨。我想过，疯狂地想过要去报复那个教务处主任和他的侄子。可是又怕自己万一出了事进了监狱没有人照顾我爸妈，他们没有收入，姐姐又嫁去了外地，我虽然不争气让他们失望，可是毕竟还算是个依靠。我和赵元一起在秀水做生意，虽然不是什么光彩的值得炫耀的职业，可是至少可以养家，照顾父母。于是我只好逼着自己忘记报复，但是我却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有朝一日那个害我的人得到报应，因为我相信那大概是让我从痛苦中解脱出来的唯一的方法。”
“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两年多以后，有一天赵元兴冲冲地跑来告诉我，说那个教务处主任的侄子喝醉了酒开摩托车出了车祸被撞死了。我听了只觉得喜出望外，就拉着赵元出去庆祝。我们找了一家饭店，就我们两个人，点了一桌子的酒菜，然后一边喝酒一边大笑。可是几杯酒喝下去以后，我们俩个都开始沉默，谁都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喝酒。其实我们俩个心里都清楚，我们并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兴。一直盼着仇人被天诛地灭，可是真的发生了，心里反而很空。”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恨那个人的吗？”
“我是恨他没错，我恨他是因为我以为他毁了我的梦想，我的前程，我的一切，我恨他是因为他让我的人生和命运在一夜之间发生了错位。我只是太看重太留恋自己原来所在的位置。可是，一年，两年，三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新的位置新的生活渐渐融入和适应了。于是我就想如果一切都不曾发生，我实现了我的大学梦，那又怎么样？你恨的人死了受了惩罚又怎样？无论如何时光都不能回头，生活也无法返回到当初我们设想好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