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爱河之源(张石山散文随笔选辑)
7950200000036

第36章 南亚风情录——泰港十日行(3)

好在我们看大象表演的过程中另有收获:坐在我前一排的女士操标准的中文讲话,我连忙搭腔,原来她是台湾来的。小姐姓龙,有位叔叔在山西太钢工作。

我们团的太钢东山石灰厂厂长祝庆昌立即和龙小姐进行了友好对话。而小姐的丈夫谢先生原是台大学中文的,对大陆文坛颇有了解,我和他即刻开始了另一场对话。对话过程中,谢先生请我们几位喝了啤酒,我方也由祝庆昌矿长回赠一盒云烟。最后双方在友好坦诚的气氛中合影留念。只可惜车子出发在即,无数话题只开了一个头……

自由购物

参观东芭乐园之后,车子向曼谷开进。连日来活动密集,大家都很疲劳,希望取消下午的游览项目,回曼谷休息一下。但导游却苦口婆心劝大家坚持去看泰国蛇园,而且不由分说把车子开到了这儿。

泰国蛇园不很大,比北京动物园的蛇园缩小了很多。不过,节目却也有趣。

有徒手捕捉眼镜王蛇表演,有鼬鼠斗蛇表演。所谓一物降一物,凶恶的毒蛇见到天敌鼬鼠亦是恐惧躲避。不得已起而反抗,结果被灵活矫健的鼬鼠咬碎脑骨,当场毙命。工作人员即刻剁下蛇头,接了一杯蛇血,询问观光者哪位要喝。据说蛇血可治许多种疾病,何况这是一条举世闻名极毒的金刚眼镜王蛇。但没有谁来享此佳酿,看人们的神情倒是宁肯有病。

蛇园内有华人开办的蛇制药品商店。蛇毒蛇胆蛇鞭等配名贵中药,制成举世闻名的“蛇鞭丸”、“解毒丹”、“蛇胆丸”,“蛇油丸”等。药品高级,可惜价格昂贵,公费医疗的大陆人自然不舍得花钱来买。

说吴导游希望大家多买东西,他好从中获取一点回扣,未免是一种猜疑。

我觉着他倒是太爱泰国,巴不得将泰国最好的东西都介绍给我们,希望我们喜欢。因为他不止一次说,“你们不如台湾的客人有钱,有些东西买不起,看一看也好。来泰国考察,看得全面一点,回去好给人们讲啊!作家张先生也有得可写啊!”

于是,明知大家囊中羞涩,在“自由购物”这项活动安排里,导游吴先生还是不辞辛劳,领我们尽可能多地考察了许多地方。蛇园之外,我们去过燕窝店。

泰国金丝燕窝是举世闻名的。所产燕窝当年属于进贡中国皇帝的贡品。燕窝有“初燕”,“泥燕”、“血燕”之分,分别为“上品”,“下品”,“珍品”。那“血燕”是金丝燕前两番筑窝被毁,产蛋在即,不得不呕出带血的体液来筑窝,故为珍品。珍品一架,价值数万。因而,泰国一些产燕窝的岛屿,商人们花巨资包下后皆要雇佣专门武装来护卫,以防抢夺。

燕窝店之后,我们还去过宝石店。泰国宝石,如同缅甸的玉石“缅玉”一般着名。

我们参观的那家宝石商店,自然也是华人开办的。商店里一座三层小楼。一层,会客。冷饮招待,介绍产品。上面两层售货。二楼是一般产品,包金底架的蓝宝石和石榴红宝石,有戒指和胸针之类。价钱数百泰币到一千泰币。三楼是高档货,着名的泰国红宝石,开金底架。价格数千到数万不等。

代表团成员皆是着名企业家,厂长经理银行家,但各位多是国有企业成员,本人工资俱都有限。只在二楼买几件中档宝石制品。尽管如此,商店方面一再表示感谢,再次请大家喝冷饮;老板还指派专人上街去拦出租车,由他们出钱雇车送我们回旅馆。这样的服务,令人感慨良多。我记的,在这家设备现代的店堂内,有一座古色古香的神龛中供着财神爷。财神爷的法力如此广大而久远,令人佩服。而中国古老的神仙偏是在域外香火旺盛,怕是神仙所始料不及。

中国除四大发明之外,还有许多东西流传域外而发扬光大。而中国的女式小脚和男式发辫之类玩意儿则不曾流毒全球。我想,这中间该有很多发人深思的道理。现时,是否到了我们从整个世界吸收好的东西的时候了呢?闭关锁国,只支付而不回收,愈搞愈落后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至于吸收什么,我自信我们的党和人民有足够的判断力。

因而,当吴导游带领我们参观着名的金佛寺,建议我们“请”几尊佛像时,我丝毫不为所动。

大皇宫

4月20日,我们去参观大皇宫。

去皇宫的路上,先经过了国会大厦和总理府。这些地方则是不许参观的。国会如何构成,自称喜欢政治的导游吴先生也弄不清楚。他说,在泰国有无数政党,大选的时候由选民投票决定各党派在国会的席位。

某个路口,有人静坐请愿。懒洋洋地在那儿晒太阳。吴导游说,大约是要求增加工资和改善工作条件之类。请愿书递上国会去由议员们讨论,表决后交由政府处理答复。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政府和人民皆已司空见惯,少数几个警察在那儿维持交通秩序,亦未见紧张。

倒是供人参观的大皇宫戒备森严,除警察之外,还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值勤。但参观者也不受任何盘查,只是和进佛殿一样,须得着装整洁。

大皇宫系西式楼体泰式尖顶结构,是五世皇朱拉龙官时代所建。西泰合璧,看去也还谐调。皇宫近边,有四座金碧辉煌的佛塔,则是极富东方特色的。一座柬埔寨式的,一座缅甸式的,一座老挝式的,一座泰国式的。既有共同的南亚风格,又各具民族特色。游客们纷纷摄影留念,争抢拍摄角度。

这时,我们又遇上一批台湾游客。

我看到一个壮汉。立时断定他不是日本人,倒不在于个头高矮。而是他没有那种表示谦恭和骨子里的孤傲。同时,我断定他曾当过军人,因为我曾是军人。

我嗅得出那种味儿。

我先打招呼:Hello!

他却用汉语回敬:喂!

于是我问:哪儿来的?

他答:台湾!

我高兴地说:自家人。我是大陆来的!

立即,那汉子紧紧握住我的手,久久地晃动。其他人也都围拢来,互相介绍,互赠名片,合影留念。双方所表现出的热情同样高昂,同样真诚。大家对炎黄子孙数十年被人为隔绝,一致表示深深的遗憾!一位年岁稍长的先生说:

放在几年前,我们这样交往是不可想象的!回去可就要受审查写交待了!

我们立即会意地笑了。有人问:

李登辉还比较开明啊?

另一位年轻先生答:

他不开明也不行啦!全民的一致要求和向往,他挡得住吗?

据说,经济起飞的台湾商界,对大陆这个巨大的能源市场和商品市场久已注目。昔日宿敌日本人尚可打进这个市场,偏是中国人望洋兴叹,不亦悲哉!台湾人买煤,非得通过第三国,如美国。而且,运煤船不能从大陆直驰台湾,还必须到日本或新加坡停靠一回。

要不是吴导游已来催促,我们热烈交谈的双方都忘记了身处泰国大皇宫,大家只好依依惜别。我们欢迎他们有机会到太原来做客,他们欢迎我们到台北去观光。但愿这样的机会能在不久出现,但愿海峡两岸人民自由团聚之日尽早到来。

离开大皇宫之前,我动了一个念头,邀请一名英武的泰国警察和我合影。他谢过我的邀请,愉快地和我站在大皇宫门口。他或者和我当时想的一样:不论何种国籍,不论何种职业,都不能阻挠人间友谊。

因为“四海之内皆兄弟”。

嘉乐斯

4月20日晚,我们考察团访问泰国的最后一个晚上,在曼谷嘉乐斯夜总会享用晚餐。

我们在泰国的几天里,早餐都是在宾馆用自助餐。午餐和晚餐则是在参观考察的线路上,随处就近用餐。比如,游览珊瑚岛时,在岛上海鲜餐厅用餐;参观东芭乐园时,在本多东芭餐厅用餐。我们用餐的普通餐厅或高级餐馆,多半都是华侨开办的。膳食皆是广东风味。用餐前,首先喝茶。乌龙茶或是普洱茶,红茶或者绿茶,由顾客点索,侍者沏制好端来。开始上菜亦是首先上汤,膳食习惯和广东无甚区别。

来泰国的第一天,游览几处地方,郑皇庙和大理石寺等处,满眼皆是异国风光。大家已经确实有了身处异国他乡的切身感觉。中午用餐,心中俱都不踏实,不知饮食能否适应。当天中午,进入一家餐馆,墙上是汉字书法,桌凳是汉式大圆桌和靠背椅,大家首先就有一种亲切感。用餐当中,餐厅一端有歌女轻声伴唱,歌喉开处,飞来一支华语流行民歌《绣荷包》。只唱了一句,我们分坐两桌的22人就一齐热烈鼓掌。歌女受到如此鼓励,差点唱得跑了调。一曲唱罢,大家纷纷离座去拍照,闪光灯连连发射耀眼的光明。歌女笑得快要合不拢嘴,笑容几乎溢出脸庞。

饮食文化和音乐文化无疑是更为深层内含的文化。当身处异国他乡,我们和自己母体文化的血肉关系就异常明显地凸现出来。《绣荷包》之后,是《阿里山的姑娘》,然后还有《夫妻双双把家还》,高潮一个接着一个。接下来,歌女还唱了一两支日本歌曲,也许是为就餐的几个日本人演唱的吧。那边桌上有几个日本人。也拼命拍巴掌,也去拍照。而我们桌上只礼节性地左手挨了挨右手,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

在旅游点,常发生我们将日本人认做中国人,而日本人将我们认做大和国民的事。太原电石厂厂长贺智,个头不高,大腹便便如一位腰缠万贯的大老板。他就几次被日本人误认为同乡。认错了,本来尴尬,然而语言不通,双方致歉都听不懂,就愈发无趣。有一次,一位从台湾来的客人将贺厂长认做台北一家企业的大老板了,不由分说又握手又拍肩膀。真相大白后,双方哈哈大笑,重新握手拍肩膀。那份亲切,丝毫不亚于“他乡遇故知”。

还有一次,贺厂长听见一个老汉满口五台话,上前搭腔。那老人原来是从台湾回山西老家祭祀探亲的。另外,还专程上了一回五台山。想当年,他十六七岁追随阎锡山到了台湾,在那之前守着五台山却从来没有上去过。此次回乡,不远万里,终于如愿以偿。老贺问他,有无心思在大陆定居,度过晚年?老者答曰:

在台湾已是儿孙一大群,家乡回来看看也就死而瞑目了。大家听了,感叹一番。

导游吴先生是知道那佛教圣地五台山的,听说五台山夏日凉爽,夜间还有寒意,恨不能和我们交换一下身份:他是到大陆观光的游客,而我们来为他导游。

扯着这样的话题,我们大家都隐隐有了归意。“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象”。也正因为第二天就要离开泰国,我们的最后一餐才被安排在豪华的嘉乐斯夜总会。

这家夜总会,是泰国潮州会馆主任开办的。内部结构如一个剧场,楼下楼上有几百个餐桌,还有一些特设包厢。大家用餐过后,开始欣赏节目。当晚,夜总会特聘新加坡的着名歌星来主演。他用潮州方言演唱的几支歌博得了极其热烈的掌声,但我们听来,那和外语也差不多。

听歌当中,我到柜台上去要了一瓶啤酒。在泰国几日,伙食也还可以,只是每餐都没有酒。如鲁智深在五台山做和尚,“口中只要淡出鸟来”!一瓶啤酒,泰币100铢。价钱是比较可观。不过,想喝便喝了,是钱来为人服务而不是相反。

于是,嘉乐斯之夜,堪称愉快。

导游吴求

在泰国参观考察,不过短短五六天。充其量只能称做一次走马观花式的宏观考察。好在那位导游吴先生极其尽责,一路上滔滔不绝地介绍许多情况。我的感觉里,从吴先生口中听到的,绝不亚于我们亲自看到的。

当然,我们已经看到了很多。有许多令人难以忘怀和发人深思的东西。

比如,我们第一天参观水上市场的路上,旅游船在运河上经过了几座桥梁。

几乎在每一座桥的桥拱下,都有居民。他们借桥面来做屋顶遮蔽风雨,在桥下随便搭几块破木板来当床,几个泥猴似的孩子在床上乱滚乱爬。那现象惨不忍睹,与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照。使人明确意识到这是发展中的国家。

在曼谷一家大百货商场,我们刚进去,就有服务员小姐托来一盘香花,笑容可掬地亲自给每一位顾客胸前插了一支香气馥郁的花朵。你接受丁香花,她还要连声道谢。这种服务态度则在我国很少见到,唯有广东海南略见其皮毛。

泰国的出租车服务也相当令人满意。每当我们随意步出宾馆,无论白天还是深夜,必有出租车上来主动搭客。言语不通,司机们就拿出各种色情照片给我们指指划划。他们的经验大约是凡来泰国旅游者,总是要去那些地方的。而我们最怕的就是被糊里糊涂拉到什么地方去。因而,我们不敢上他们的车。当然,同时也怕乱收费。但我们到宝石店买戒指那次,事实证明出租车的信誉极好。很远的路,收费泰币50铢。合港币16元,人民币官定兑换价8元,这就比在北京还要便宜了。

除了看到的,其他许多则只能是听到了。

公开的赌场,我们没有进去过。政府睁一眼闭一眼的妓院,我们也没有进去过。在那儿习以为常的行为,在我们看来是和我们的习惯格格不入的。所谓“入乡随俗”这句成语,看来并不能放之四海而皆准。作为一名作家,未能尽可能多地去体验和观察生活,我多少有一点遗憾。但转而也就平静了:知不可为而为之,孔夫子尚且碰得头破血流,何况一般人呢!况且,作家又怎么样呢?为什么就该有遗憾呢?好啦,“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场所我们还是不提它也罢。

在泰国还可以随便购买枪支,一支左轮手枪开价二万泰币。看来,那是有钱人才能买得起的玩意儿。但吴导游介绍,前不久倒是有一位华人巨富被人枪杀了。那么,有钱人被杀的机会更多一点,远不如做一个穷棒子更安全。

还有泰国北方,国民党93师实际控制区,即着名的“金三角”,由于时间安排无有富裕,我们也没能去参观。据说,近年来那儿已可自由出入,开通了和外界的旅游线路。因而,泰国警方对那儿出来的游客盘查很严,以防毒品走私。即将离开泰国去往香港,导游告诫我们,香港警方对从泰国来的游人盘查也很严,主要是防止毒品进关。因而,我们不可随便使好心,帮助什么人提皮箱什么的。

万一其中盛有毒品,你会“吃不了兜着走”!

导游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说呀说。相处几日,我们对这位华裔导游产生了相当的好感了。离别,我们互赠了名片。他希望我们再到泰国来,我们也真诚地欢迎他到大陆来旅游。

导游姓吴名求。当过兵,做过和尚。干过推销员,如今是华语导游。他正自学英语,争取成为更高一级的导游员。眼下,他的收入不算太高,但也娶有三个妻子了。他身高不足一米六,三个妻子真够他招架的吧!不过,他将三个妻子分别安置在三个城市,分而治之,倒也相安无事。

飞返香港

4月21日,我们考察团全体成员乘德航班机从曼谷飞返香港。

德航班机,辟有法兰克福——曼谷——香港——台北这样一条航线。我们代表团此次考察,是先泰国而后香港。4月16日,我们从香港飞赴曼谷,乘坐的便是这个航班。

山西省作家企业家联谊会此次组团出国考察,具体出访手续申请护照办理签证等,是通过中国作家协会设在海南的中国东方文采公司办理的。因而,考察团先从太原飞到海口,是在海口出境的。海口暂时尚未开通直飞曼谷的航线,因而我们又从海口先飞到香港,在香港机场作过境停留,换乘了德航,才到的曼谷。

一路飞来飞去,深感现代交通之便利,“地球在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