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吟吟地道：“且不必忙，我听说按照俗例，是要闹新房的，我还没见识过呢，要等着看一看。”
北静王听了，便皱起眉，低声道：“我将那些人都打发走了，今天不会闹新房的。等以后别人成婚的时候，姑娘再见识也不迟。”
我“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道：“没人来闹，只有我亲自上场了。”抬头看着北静王，笑道：“我也不为难王爷，请王爷当着我与紫鹃姐姐的面，对我们姑娘说几句情话就是了。”
北静王面上沉吟，低头不言。黛玉脸上飞红，飞快瞧了我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责备。我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转头看着北静王，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的时间多的是，就在这儿等着好了。”
北静王听了，无可奈何，只得看向黛玉，柔声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一面吟着，一面走到黛玉身侧，握住黛玉的柔荑，又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黛玉听了，一抹娇红泛上双颊，更添几分清丽妩媚，明艳不可方物。北静王朗目含星，眼中柔情无限。红烛下，俪影双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我抚掌大笑，道：“王爷果然敏捷，借用诗经，顺手拈来，这两句诗也选得很好，应时又应景。”看了北静王一眼，屈膝一福，轻声道：“王爷请便，我们告辞了。”携了紫鹃的手，与她一同退出新房，并将房门合上了。
待走出房间，紫鹃一面走，一面转头看着我，笑道：“刚才你为什么要为难王爷呢？竟然还要闹新房，也不怕王爷生气。”
我含笑道：“新房不能太冷清，闹一闹，图个吉利嘛。王爷的性情，我略知一二，怎么会为这种小事与我生气呢？”说到这里，鼻尖闻到一股幽幽的香气，微一打量，发现身畔栽着几株开得正盛的梅树，一树的锦绣繁华。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见天上皓月高悬，月色清丽，又回头看了看新房，见窗格处透出点点烛光，温馨淡雅，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
今夜，花好，月圆，人亦团圆。
走出雅静的新房后，我与紫鹃相携着步向前厅。刚走了几步，却见秀芳迎面而来。我止住脚步，怔怔地看着秀芳，默然不语。秀芳朝我们福了一福，匆匆起身，凑到我耳边，轻声道：“四小姐，主子来了，现在正在府外等候，请四小姐即刻出去一见。”
我听了这话，便轻轻颔首，心中伤痛，暗自叹息，他终于还是来了。
我低下头，沉吟片刻，便抬头看着身侧的紫鹃，浅笑道：“好姐姐，今儿个我有事情，大约得晚些再回西宁王府了，你去辞了这里的太妃，先回去吧。”说完，心中蓦然闪过一抹淡淡的伤感，话虽如此说，却不知是否有再回去的可能了。
紫鹃听了这话，很是惊讶，蹙起眉头，抬头望着我，柔声问道：“你要做什么？我若是独自回去，母妃问起，该怎么说呢？”
我低下头，想了一想，慢慢道：“母妃若是追问，你便说我去见一位故人就是了。你放心，母妃知道那人是谁的。”
说话间秀芳拉了拉我的衣袖，连声催促。我轻叹了一口气，跟在她身后，朝外面走去。这时北王府筵席未散，处处亮如白昼，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我与秀芳从角门溜出，一同步出北王府。
一出来，水清立刻迎了过来，他的身后，依旧随着四名黑衣侍卫，恭敬地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待他行近，我提起衣裙，朝他屈膝行礼，口中道：“皇……水公子既来了，怎么不进北府喝杯喜酒？”
水清缓声道：“我若是进去，必定要折腾一番，没人能自在。再说今天是北王爷与馨婷的好日子，何必去打扰他们呢？”转头打量着我，含笑问道：“你今天很高兴吗？”
我莞尔一笑，点头道：“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能不高兴呢？”侧头打量着他，见他眼角眉梢也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便道：“水公子的心情，似乎也很不错嘛。”
水清点了点头，静默片刻，慢慢说：“自己不能幸福，但看着别人幸福，也是一种幸福。”说着，便定定地看着我，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黯然。
我心一颤，忙深吸一口气，淡笑道：“水公子这话，听着倒像是绕口令呢，真真叫人难懂。”
水清盯着我，微微皱了皱眉，慢条斯理地道：“林砚，你何必口是心非？我不相信你听不懂。”
我垂下眼眸，默默无语。水清静默半日，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不提这些了，今天是上元佳节，我们一起散散步，看看花灯吧。”
花灯万盏，势如游龙；烟花灿烂，炫耀长空。清辉撒落，已是月上中天。
盛世繁华，繁华似锦。
在游人如织的大街上，水清拉着我的手，与我并肩而行。秀芳与四位侍卫跟在离我们几步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走着。我低着头看路，想着自己的心事，抑郁难安，竟无心观赏身边的景致。
待烟花燃尽，四周略安静一些后，水清侧头看着我，笑道：“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答道：“没什么，走了这么久，水公子也该累了，我们一起到天香楼坐一会，好不好？”心中暗自一叹，人世间，总有些事情不尽人意，虽然会难过，但逃不得；纵然会伤心，但避不开，必须要面对的。既是这样，寻一个安静的地方，与他做个了段吧！
水清笑了笑，点头应允了，拉着我的手，轻车熟路地步向天香楼。守在柜台处的赵言见我们携手进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黯然。我心中歉疚，却又不愿多言，只朝他点了点头，便与水清径直上了楼，一起走进沁梅厅。
进厅后，两人一起在窗下的椅子上坐了。
“很熟悉的场景，”水清转头看着我，低声道，“是了，这几年的元宵，我们都是一起度过的，且都会来这儿坐一段时间，秉烛夜谈呢。”
我听了，浅笑一声，心中却闪过一抹淡淡的哀婉。今夜之后，还会这样吗？还能这样吗？
水清眸间笑意隐现，缓缓说道：“不过，与往年不同的是，以前林砚都是穿男装，今年却换上衣裙，人也长好看了。”俯下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含情道：“据姨娘说，馨婷比你小一岁呢。如今她已经出嫁了，你还要执拗吗？”
我心中五味杂存，垂眸不语。当初，我明知是错的，却依旧爱上眼前的这个男子，因为情不自禁，因为太过痴迷，无法舍弃；如今，他屡次求亲，我却不敢应允，因为受了伤，因为想要一生一世，不敢轻易相信。
我正沉吟之际，水清叹息一声，拉起我的右手，紧紧握住，接着道：“林砚，这些天你是怎么过的，我不知道。可是，因了你的远离，我每天都失魂落魄，食不甘味。就拿今天来说，我到现在都没吃晚饭呢。”
我一惊，抬头看他，见他一脸坦然，便蹙眉道：“水公子应该不是任性的人，如今为什么……”
水清微微一笑，看着我道：“我想与你一起吃。”
我低下头，沉吟半日，便笑道：“既是这样，今天我亲自下厨，给陛下做几道菜，如何？”
“哦，”水清挑眉，眼睛亮起来，含笑道：“你会做菜？”
我轻轻颔首，笑得云淡风轻：“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仔细想一想，从来到这儿开始，一直都有人伺候，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了。当下站起身子，将手从水清掌心抽离，浅笑道：“请水公子稍候，若是不好吃，还请水公子多多包涵。”屈膝一福，移步走出房间，秀芳见了，忙随了上来。
在小厨房里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我方才折身回来，身侧跟着端着托盘的秀芳。
我立在一旁，看着秀芳将菜肴一一摆好。一共四道菜：油闷鲜蘑、火爆腰花、鸡茸金丝笋、素八珍，菜肴盛在水纹透花浅碟中，佐了几样素淡开胃小菜和一道番茄鸡蛋汤。
秀芳将菜肴摆好，转身欲走，我忙拉着她，笑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年纪小，不必在这里熬着，先回西宁王府吧，待会儿我与你们主子一起走就是了。”
秀芳一怔，转头看着水清，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的意味。水清摆摆手，低声道：“你现在跟着四小姐，她怎么说，你就该怎么做。”
秀芳听了，忙恭敬地应了下来，朝水清与我屈膝一福，端着托盘，转身自去了。
待她出去后，水清眸中含笑，在桌旁坐下，打量着桌上的菜肴，道：“看起来很不错。”举筷尝了一道，点头赞了一声，拉我在他身侧坐了，眼望着我，目光柔和，轻声道：“我们初次相遇时，也是这样，两人坐在一起，品茶点，谈天说地。虽然很平淡，但有一份淡淡的幸福在心头弥漫，心中一片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