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几个字,却有着慑人心魂的力量。我彻底呆住,心神一阵恍惚,良久才怔怔地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水清笑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缓缓道:“在你离开之后,我时时都在想你,想念你陪我在沁梅厅谈心时的善解人意,想念你伴我在上元夜共看繁华时的灵动聪慧,想念与你在荷塘里碧波泛舟时的悠闲自在,想念你在悠然亭里劝我成全馨婷和北静王时的坚定纯真,想念梅花树下你长袖飞舞的妩媚动人,想念离别时你洗手为我做羹汤的婉转柔情。甚至连那****怒斥忠顺王时,眉梢眼底的凛然淡定,我都十分想念。其实,仔细算起来,在我发现你是女子之前,就已经将你放在心上了,只是不愿承认而已。七夕那夜,我看着月光下一身纱衣的你,方才明白,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所以,当时我便告诉自己,绝不能放开你,一定要牢牢抓住你,将你留在我身边。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波澜迭起,枝节横生,我们两人,也渐行渐远,无法像以前那样无话不谈。但对于你,我其实一直都很在乎的。只是,我素来都知道,作为君王,最忌讳的,便是钟情于人。所以,我明知你想要一个承诺,却不肯许给你。你失望之下,终于离开京城,一去三年,踪迹难寻。”
他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又道:“那日在悠然居,你说我们分离三年,彼此难免会有疏离之感。但据我看,三年的时光,并没有在我们之间留下什么隔阂。相反,它教我懂得,你对我有多重要,让我明白,原来,与你走过的那些过往,早就如常流细水般渗入了我心里,我对你已然钟情,不能失去你。”
听了这番话,我心潮澎湃,一时心中似有万千言语,却说不出,唇边吐出一个疑问:“陛下既觉得不能钟情于人,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些话呢?”
水清凝视着我,眼中柔情涌动,轻声道:“因为,在你离开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能够控制自己的心,绝不会为情迷失。后来却发现,爱上一个人时,所有的自我抑制都是徒然。你曾说过,对我的情思,永不可磨灭,我亦然。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对你的爱,也无法磨灭。另外,有些事,是我想偏了。其实,****于我,亦是极重要的。如你这样特别的女子,可遇而不可求,爱上了,钟情了,又如何呢?如果说坐拥江山,君临天下,却要放弃自己最爱的女子,这种说法,实在太荒谬了。我这一生的心力,都花在这个位置上。为了它,我放弃了很多,失去了很多,如果连钟情于人都不允许,我真不知生活还有什么趣味可言。这个位置,也实在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
他静了一下,叹了一口气,才续道:“其实,这些话,当日在悠然居时,我便想告诉你。但你离开这么久,十分惦记昔日的姐妹,只想着回来见她们,心早就飞到别处了。就算我说出来,你也不见得能听进去多少,这也是我肯放你离开悠然居的原因。如今你已经与她们重聚过了,应该能专心思虑我们两人的事情了。”
我垂下眼眸,品着他的话,默默出神。水清解下身上的荷包,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我抬头看时,正是他曾经送给我、后来被我还回去的玉莲花项链。他抚着我的眉眼,轻柔如水,口中道:“你远离三年,终于让我懂得,爱一个人,其实,是应该真心相待、相守一生的。未来的路很长很长,我不能保证,自己一定会守着你过一辈子。但是,我会努力的,努力爱你,用心呵护你,令你幸福快乐。”静默片刻,将玉莲花递到我面前,柔声说:“林砚,你能不能……答允我?”
我“啊”了一声,垂下螓首,心神波动,再难平静。
很多时候,缘分自有天注定,不是人力可以逆转的。也曾挣扎过,逃离过,不甘过,伤痛过,命运却早已画下。我在红尘中兜兜转转,辗转三年,想要远离,终于还是躲不开。我与他,我们之间,隔开了三年的时光,却依旧分不开,剪不断,注定要用一生来纠缠。
只是,情缘辗转,两人重逢,彼此仍旧牵念着对方,而他,也终于对我付出真情,说出我期盼了很久很久的承诺。既是这样,以前的那些挣扎、不甘、伤心和痛苦,是否都已经不值一提了?何况,我心灵深处,仍旧还是爱他的,很爱很爱。情不知何所起,却一往情深。明明知道,不该这样牵念这个身份与众不同的男子,却依旧割舍不下。只因了,情不自禁地爱了,便不能放弃了。只因了,与他一起,拥有那么多的美好和过往,便不能放手了。既是这样,其他的,是否已经不必去在乎了?毕竟,生命只有一次,我该做一些值得做的事情,让自己了无遗憾才是。那么,现在的我,所要做的,是好好守在这个男子身边,试着,与他白头偕老,永不离分吧?
他上前半步,深深凝视着我,目光中透出前所未有的期待和渴望,又略带着一抹淡淡的忐忑和紧张。我咬着下唇,只觉得心中柔情万千,难以诉说。良久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迎上他炙热的目光,轻声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他的脸舒展开来,眼眸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喜悦,一抹笑意从唇边溢出,在留芳园里遥遥荡开。他弯下腰,给我戴上项链,动作轻柔似水,然后在我耳边柔声却郑重地道:“感卿情深,定不负相思意。”
我低眉垂首,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心中幸福荡漾。原以为,今生今世,都等不到他的承诺。原以为,只能够无奈地服从命运的安排,成为他的人,然后,等待被他抛弃,看着他转身离开,伤痛一生。却不曾想过,他肯给我诺言,肯用真心来待我。虽然,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我明白,这样的诺言,其实更真实,且是他的极限了。原来,长期的等待与坚持,还是能得到回报的。原来,我还是能够拥有幸福的呀。
正眉开眼笑之际,他伸手揽住我的腰,在我耳边吹了一口气,轻笑出声,道:“这个时候,我们是不是该做一件事情呢?”说完,立刻俯下身,覆上我的唇。
他的唇,轻盈而温柔,封着我的唇,也封上我的心。我犹豫了半晌,缓缓伸出手,环上他的脖颈,双眸半闭,轻轻啃咬着他的唇,青涩地回应着他。他身子一紧,手上用力,将我抱得更紧,在我的唇上辗转流连,极尽缠绵。
纠缠多年的情事,终于圆满终结。所有的过往,竟都无足轻重了。我们的关系,似在这一刻重新开始。现在的我们,没有隔阂,没有伤害,彼此只属于对方。洋溢在彼此心间的,是浓浓的情意和深深的眷恋。
晚风缓缓吹来,桐花如急雨般纷纷落下,飘洒在他的肩上,我的脸颊上。柔柔淡淡的花香萦绕在身侧,不徐不急,分外清新香甜。在漫天飞舞的落花中,我们紧紧拥着彼此,两唇相印,轻怜蜜爱,缱绻缠绵。
正心神俱醉、难舍难分之际,突听到一声吃吃的闷笑,接着听到有人在轻轻跺脚,微不可闻地斥道:“别吵。”
水清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唇,叹了一口气,依旧将我紧紧揽在怀中,朗声喝道:“是谁?给朕出来。”
一阵静默后,娉婷极不情愿地从桐树后转了出来,脸上挂着明丽的笑容,身侧还跟着一位青衣小鬟。我怔了一下,不由得脸上发烫,红晕直透耳根,伏在水清肩上,不敢再抬头。
娉婷摆了摆手,挥退身边的丫鬟。待那女孩去远后,水清盯着娉婷,不悦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咦?”娉婷挑眉,美目中流露出一丝惊奇,“这是我们家的园子,难道我不能在这里散步闲逛吗?”
水清哼了一声,瞪着娉婷,一脸怒火,眯着眼不说话。娉婷斜睨着他,也并不害怕,仍旧笑吟吟地道:“真不好意思,打扰两位的好事了,只是表哥不该怪我,先出声的是那个丫鬟。不过,表哥说起情话来倒很有一套,手腕极高,倒真让我刮目相看呢。”说着,又转头朝我眨了眨眼,抿唇道:“好了,我已经将那个女孩打发走了,你们是不是要继续呀?”
我红着脸,急急挣开水清的怀抱,后退几步。娉婷看着一脸不虞的水清,撇了撇嘴,道:“得了,这次算我对不住表哥了,但表哥好歹也该想想,如果不是我将雪雁妹妹留住,你现在怎么能温香软玉抱满怀,与雪雁妹妹卿卿我我、耳鬓厮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