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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紫菱洲,我与紫鹃扶着黛玉缓步进去,就见到满满一屋子的人。迎春陪着探春和惜春坐在窗下喝茶,凤姐儿也在,看见我们进来,便笑道:“又来了一个道喜的。”

迎春双颊晕红,立起身拉着黛玉道:“身上可好些了?这两日天气也不好,你不该出来的。”

黛玉浅笑道:“我已经好多了,哪里就那么娇弱了?就算再不舒服,听了姐姐的喜事,还是该来道声喜的。”停了半晌,握紧迎春的手,真诚地说道:“姐姐,你可一定要幸福呀。”

迎春低着头应了一声,拉着黛玉,让了座,绣桔沏了茶送上来。

因为知道她们要说些悄悄话,我便与紫鹃走到外间,在石墩子上坐了下来。

紫鹃蹙眉道:“这可奇了,所有人都来了,怎么没见宝姑娘?”

我淡淡笑道:“没什么好奇怪的,她会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有人通报道:“宝姑娘来了。”紫鹃一呆,伸手翘起大拇指,低低赞叹了一声。我只是浅浅一笑,薛宝钗骨子里,对荣华富贵一直是念念不忘的,这次迎春的婚事是圣旨亲赐的,于她看来,自然是件争荣夸耀的事情。所以,她不但会来,而且,还一定会带贺礼来的。

果然就见薛宝钗带着抱着锦盒莺儿走了过来,我朝紫鹃使了个眼色,起身步进屋内,侍立在黛玉身后。薛宝钗与迎春见礼,迎春让了座,薛宝钗却不坐下,接过莺儿递过来的锦盒,呈给迎春,笑道:“这是我送给你的贺礼。”

迎春一怔,辞道:“自家姐妹,何必如此?”

薛宝钗微笑道:“妹妹奉旨成婚,是个有福分的,哪里能空手来道喜呢?所以我特意叫莺儿回家,收拾了些东西,给妹妹添妆。”

凤姐儿眯着眼笑道:“宝妹妹是个最懂礼的,迎妹妹就别推辞了。”说着,起身笑道:“我来看看是什么好东西。”边说边打开锦盒。

我细细看时,就见盒内是些明珠美玉,珠花钗环,精美华丽。

绣桔走过来将锦盒收好,黛玉轻轻一叹,淡淡笑道:“我是个最不懂礼的,空手就跑过来了。”迎春笑道:“这有什么,我们是自家姐妹,不兴送礼这一套,妹妹身体不好,还特意过来,这份心意比任何东西都难得。”边说边坐在黛玉身侧,继续谈笑。

薛宝钗脸上有些不虞起来,我看在眼里,心里暗自一笑。她迟来一步,是因为要精心准备锦盒,哪知道迎春竟不太在乎,只道了谢,待她的态度也没有她想象的热情。不过,她毕竟是极有计谋的女子,虽然有些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依旧大方起来,也随着迎春一起谈笑,只是言语之间,未免太过小心奉承了。

我突然有些同情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又是如此的才色双全,为什么竟总是念念不忘于荣华富贵?待人如此用尽心思,辛苦不辛苦?如此周旋,有意思吗?

说笑了一会儿,眼见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大家便起身,一起奔向贾母的上房。

大家起身走到贾母的上房,请过安,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见王夫人领着几个丫鬟走进来,王夫人行了礼,笑容满面地说道:“迎丫头真是个有福气的,转眼就是一品夫人了。”

迎春双颊晕红,低着头不说话。我细心一看,就见探春和惜春黛玉都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薛宝钗也笑了笑,眼里却露出羡慕的神色。

贾母笑道:“夫人不夫人的,倒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听说人品是个极好的,这也就罢了,迎丫头过去,应该也是极好的。”

薛宝钗含笑道:“真真要恭喜迎妹妹了,不过,太太更要恭喜的呢。”说着,起身朝王夫人福了一福,说道:“太太大喜了。”

王夫人诧异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喜事?”

薛宝钗笑道:“迎妹妹是深闺女儿,哪里有机会认识府外的人?如今当今却亲自赐婚,据我看来,必然是因为我们宫里的娘娘吧。一定是娘娘曾经向当今提过迎妹妹,当今爱屋及乌,才立刻下旨赐婚的。娘娘如此受宠,还不该道声喜吗?”

听了这番话,我简直无话可说了。真是太好笑了!我真要佩服她的心思了,就这么一件事情,她都能想成这样,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不过,她周旋奉承的本领,倒真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王夫人听了,脸上果然十分得意,口中却依旧谦虚了几句。

贾母听了,微皱了皱眉,笑道:“罢了,吃饭吧。今天姑娘们也都在这里吃吧。”边说边坐在饭桌前,这才掩下了这个话题。寂然饭毕,贾母便也乏了,我与紫鹃扶着黛玉回潇湘馆,伏侍她安歇,方才各自回房。

迎春的婚期选得极近,旨意下后,过了一个月,便是大婚的吉期了。因为是奉旨成婚,贾府便也很是重视。头天夜里,府里上下一宿未眠,忙着检查嫁妆箱笼,打点来往客人的酒席。吉期当日,从五更起,迎春屋里的丫鬟早早起来,伏侍新人沐浴更衣。

因为已经到了春天,天气和暖,黛玉的身体也很不错,便也早早起来,我与紫鹃陪她步到紫菱洲,探春惜春和薛宝钗也都过来了,大家守在屋里,含笑看着迎春梳洗打扮。

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两个侍女服侍迎春穿上华美的霞帔,又将金镯戴上迎春的手腕。衣服红艳,饰物华丽,衬得迎春高雅美丽,端庄动人。

我随侍在黛玉身后,听见薛宝钗低声道:“好美好华丽的凤冠霞帔啊!”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见了。语气中的羡慕向往,不言可知。我轻声叹息,平心而论,她亦是极聪慧的女子,只是,繁华似梦,富贵如云,转瞬即逝,对于这个,为何她竟看不透呢?

遥遥听得轰轰的放炮响,两个涂脂抹粉的喜娘一步一扭的自外头走了进来,边走边催道:“来啦来啦,八抬大轿到啦!啊,新人怎么还没戴凤冠啊,来来来,丫头们,手脚麻利些,快给新人戴上……”

镶着宝石的凤冠压到迎春如云的秀发上,跟着掩下喜帕,新娘的妆就已经扮好了。迎春搭住喜娘的手,在四个侍女的簇拥下,款款迈出了门槛。

众姐妹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缓缓地走着。行至上房,贾母与邢夫人王夫人已经立在台阶处等候。迎春走到贾母身前,伏怀而泣。贾母也潸然泪下,停了一停,连忙忍住,说道:“尽心伺候好夫君,我也不多说了,好好地过日子吧。”迎春点头应是,跪下行了大礼。

迎乐声响起,喜娘扶着迎春朝外面走去。因为大家闺秀是不能轻易出二门的,所以,黛玉她们也没有出去,只是站在上房的台阶处,静静相送。

我依旧站在原地,望着迎春宽大华美的裙裾如水般自地面上飘过去,除欢喜外,心里忽然隐隐感到了一阵担心和忧虑。

迎春出嫁了!

严格说来,这件婚事,还是我促成的。所以,我心里自然会有些担心,她与萧风,彼此并不认识,并不了解。她与他,他们会幸福么?

虽然担心,但我却并不后悔,比起那个如同禽兽的孙绍祖,嫁给品行端正的萧风,应该好得多罢。

退一万步,即使,他们之间不能产生爱情,但举案齐眉,应该还是能够做到的吧。最好,还是能够有爱情。因为,我望着湛蓝的天空,轻轻叹息,于每个女孩子而言,生命里有爱情,才能够,真正的拥有幸福。

我收回视野,看着迎春优雅的身姿渐行渐远,在心里默默为她祝福。迎春,你一定一定要幸福呀。

迎春步出二门,已是巳时时分,外面鞭炮齐鸣,热闹异常。过了好一会儿,喧闹声方才渐渐散去。

迎春走后,上房里开了酒席。黛玉与探春惜春薛宝钗便一起进上房,吃酒庆贺。贾母与邢夫人王夫人一并出去陪客。

直到下午时分,酒席方才散了。我与紫鹃扶着黛玉回潇湘馆安歇休息。黛玉躺下休息了一会儿,便起来看书。我与紫鹃明月依旧坐在窗下,悠闲地做针线。

傍晚时,春纤在院子里笑道:“宝二爷来了。”接着湘帘轻响,一身华服的贾宝玉走了进来。

黛玉放下手中的书,神色淡淡地问道:“你今天送亲去了吧?”

贾宝玉应是,又说道:“姐夫人也不错,长得很好,据他们说竟是才貌双全呢。”

黛玉微笑道:“如此很好,迎姐姐也算终生有靠了。”

贾宝玉叹息了一声,说道:“也没什么好的,听说他只能在家里呆三天就得进宫去当值。那么清俊的个人,不知道就为什么这么热衷功名呢?”

真是太好笑了!我简直无话可说了。难道他以为,所以人都能像他那样,整天正事不做,只吃酒做诗玩耍就行了吗?长得清俊,就能靠清俊的容貌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