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皇城,暗夜中的南苑未曾点灯,随着寒风拂过,梧桐树叶簌簌而落,半分孤寂半分悲戚。
满院皆是浓墨般的沉寂,房中一人独坐在窗台旁,身边燃着紫檀香,手上执着一支软毫,只听见一滴又一滴墨晕染在雪白的宣纸之上。
“咳……咳咳……”男人忽然捂住嘴唇,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咳嗽,苍白的掌心被一片温热覆盖,在月色之下尤为刺目。
李从嘉皱了皱眉,用一旁的白帕子将血拂去后,便闭上眼,拿着软毫的手腕开始滑动。
世人都知晓李从嘉诗文绝世,却都忘记了他还写得一手好字。只是他平日很少写,除非是心中有事,或喜或悲。
咳嗽声慢慢多了起来,可那字却依旧如截竹木,远远望见,似乎并非笔力所为,却又不失清雅,瘦削之极,依旧风骨内敛撼动山石。
李从嘉的心远比赵匡义想的通彻,就如同当年那一身天水碧色,是通透到了极致,反而比旁人看的清。
赵匡义说的一句又一句话仿佛重现在耳旁,思绪早已如一根沾了水的蛛丝,无比清晰。
回想女英的性子,被折辱以后会做出什么,不难猜出……
“赵匡义……赵匡义……”一目重瞳突然断裂开的迷茫,那瞳色竟然清浅开去,李从嘉只觉眼前忽的暗淡下去,混沌之间世界仿佛静到了极致,他忽然觉得晕眩,放下了软毫,手迷茫地支撑在桌案上,“若女英她真的如我所想那般再也回不来了……我该如何去面对你……”
“或许,根本就不需要担忧这些罢了……”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一滴又一滴的血混在墨水之中,触目惊心。而纸上瘦削秀丽的字也被这颜色给比了下去,一切的一切都那么朦胧虚幻。“你想要看我着那一身青绿,我便穿上,你想要我为你奏一曲,我便奏了。”
就那样去罢,我已经不想在去在乎那么多了。
几日后,一锦衣女子被五六个婢女带领着,进入了南苑之中。彼时李从嘉正坐在雨亭之内,身上只着了一身薄薄的白衫,手中拿着一卷木简,看了过去。
女子对上那双平淡似乎带着温柔的重瞳,心乱了。
女英手抓着淡黄色的袖角,鬓边流苏趁出明媚脸色极是娇艳,冰肌玉骨不枉曾经名动南国的名号。
“从……从嘉……”女英央央一笑,可那笑容分明是扯起的,却一点也不影响那张明媚动人的脸。
李从嘉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重瞳之中闪过一丝什么,随后一笑,站起身度步过去,将女英拥入怀中。
“!”温热的胸膛让女英身体一颤,她一把将男人推开,那环绕身边的紫檀香气也随之驱散。推开以后她仿佛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一脸慌乱不知所措,“从嘉……抱……抱歉,我……”
“无事。”李从嘉笑了笑,重瞳之中的温柔像是要溺出来,一双手伸了过去,轻柔地拂过女英快哭出来的眼睛,白袖滑至手肘,那一双腕子清瘦地令女英觉得刺目,同时心中涌起一股悲哀来“阿英回来了,便好。”
女英正想要回答,院外传来一声大笑,那鬼魅般的黑色影子从外而入,又将她惊得后退了几步,甩开了男人的腕子。
赵匡义目光一冷,随即喝道:“别忘了朕为什么放你出来,女人。”
“我……我……从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女英惊恐地望着赵匡义,朱红色的嘴唇上下开合,却是在与李从嘉道歉。
白衣男人垂下了眼睛,捂着嘴轻咳了几声,淡淡笑了笑:“女英,我知道你心里害怕……没关系,现在我在你身边,你什么都不用怕。”浓黑的睫羽下,那目重瞳仿佛化成了水,满载着柔情,然而女英心中却更为惶恐……
因为李从嘉的柔情,似乎……
并不属于她……
难道……不!不!不会的!女英使劲摇了摇头,努力祛除脑海中的想法。她上前几步,忍着害怕抓住了男人的手,几滴泪水软软地垂在长长的睫毛下,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而李从嘉回握住了女英的手,微微抿紧了唇,眼中划过一丝落寞。
自始自终,赵匡义都站在原来那个位置,目光如同淬了冰一般,狠狠地盯着女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