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郁没去接,只淡淡道一句,“交给我看做什么?”
“果然是煌灼啊,跟我一样,你的眼里也没有他们。”龙御夜微微挑眉,“龙天浚呢,你的心里当真也没有他么?”
龙御夜的话里明显带几分猜疑,我都听的出,何况子郁呢。子郁沉静地看着龙御夜,蓦地一掷酒樽,已是握了我的手扬长而去。
如此可贵的手足情深,我与子郁亲近,一向就对他们之间的情谊感同身受,因为懂得这份情谊的珍贵,更不想他们之间有什么嫌隙。
随着子郁离开,我下意识地回头看龙御夜,酒桌旁,龙御夜以手撑额,闭着眼,一副痛苦神色。
出了那宫殿,子郁方驻了步。伫立在宫阙的楼宇,目光悠远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有些不放心,轻声唤他,“子郁?”
他低眼看我,眸色复杂难辨。
抱住他,主动靠在他的怀里。他张臂拥住我,埋首我的发丝间,许久,才涩然道:“无衣和夜,我都不想失去。”
以为夜的猜疑已让他这一刻难以呼吸,待到将夜和无衣都失去了的时候,心如同生生被凌迟,万劫不复的煌灼想到这一刻的伤痛,才觉得往事不值一提。
此时,伏在子郁的怀里,安慰道:“龙御夜只是一时糊涂,子郁与他把话摆明说,冰释前嫌便是。”
“越描越黑啊。”子郁勉强笑道:“算了,他总有想明白的时候。”
心里已然很清楚,定又是谁在龙御夜的面前进谗言了。
果然,李展翼随后到此,与我们一作揖,已道:“将军莫怪皇上,这半月来,不断有臣子在皇上面前说三道四,煽风点火。一人说不足信,所有臣子都那么说呢。三人为虎,也难为皇上不郁结乱了方寸了。”
子郁莫名轻叹道:“倒是我的不是了,多年来,大半时日都出征在外。回京的时间本就短暂,还不去结党营私,勾结臣子了。”
这时表姐款款而来,与子郁一颔首,已欢喜地过来握了我的手,“表妹多日不曾进宫,敢情和驸马只顾着两人过日子,可教表姐惦念了。”
我亦是笑道:“这不到宫里来了么?”
表姐看了看我的腹部,“今天刚满三个月,怎么还看不出是个有身子的人?”
诧异地看着表姐,“今天刚满三个月,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表姐似别有深意地看了子郁一眼,随即莞尔笑了,讳莫如深地道:“这个么,驸马最清楚了。”
子郁看着表姐的眸子像灌了铅水一样阴沉的隐隐有骇人的寒光泌出,我再仔细看时,子郁已是抿唇淡笑,看着表姐,温和唏嘘:“倒难为皇后记得这么清楚,果然姐妹情深呐。”
“那是……自然的。”表姐得体地应对了子郁,转而笑看着我,“知道你不吃甜的,我亲自煮了酸梅汤,我们表姐妹好久没见了,今天可要好好聚聚。”
我正要应承,子郁已道:“我们么,正要去慈宁宫见太后,皇后的汤膳,改日再尝了。”
表姐也不介意,笑道:“驸马要带表妹去见太后,本宫便也不强留了。”
直觉子郁对表姐不善,我还想因子郁的态度对表姐致歉时,子郁已握了我的手离开了表姐。走离几步,表姐的笑语盈盈传入耳中,“将军,落霞殿那晚的事,本宫会为将军守口如瓶的。”
表姐不提落霞殿还好,一提那三字,子郁的眸色似乎更冷然深沉。
我也不敢问子郁什么,直到走到了慈宁宫外,子郁的神色才算完全缓过来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我先开口缓和气氛,闭口不提有关表姐的话,只道:“马上要见你母亲了,是不是有点紧张?”
子郁果然笑道:“有什么紧张的。”随后,已握了我的手入了慈宁宫。
贵妃,不,李太妃,不,该是太后了。太后应该早知我们要来,宫人早候在宫门口翘首以待。
入了慈宁宫,子郁和我的面容上都没什么笑容。见太后,也不过是形式主义。正如太后诚惶诚恐地见到子郁,忙道:“煌灼……。”可能见子郁脸色不大好吧,太后又改口道:“将军请坐。”
龙天浚的失势,早消磨掉了太后的跋扈锐气,此时虽贵为太后,也不过龙御夜的傀儡。有名无实罢了。
即使有亲子子郁万人之上,一人之下,位及人臣,一切的权贵失而复得后,太后也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再无当年的不可一世了。
面对煌灼,就算太后一如当年的张扬狠毒,重见‘死’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在煌灼的面前,她怕是再也做不到那般的冷酷无情了。
她再是心狠手辣,也总是个母亲。二十多年的愧疚,全化为今昔对煌灼的疼惜,潮水般汹涌而来。
子郁并没有落座,淡淡地看着太后。他并没有对太后见礼。在龙御夜面前都无需君臣之礼的子郁,何况面对的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后呢。
却不是因为子郁本身的权贵,本来的,来见太后,已是子郁做出的最大让步,要他承认太后这个母亲,要他将太后以母亲之礼待之,子郁怕是万也做不到。
太后面对此情此景有些手足无措时,子郁才道:“我带无衣来看你。”
太后木然地应了声。
子郁道:“无衣,我妻子,你应该认得。”
太后这才知道看我。
不得已,我也只好迎上太后的目光。
往昔与太后见面,我们两人何时不是水火不容。今日虽然不用表现出婆媳之亲,却也不得不还算礼貌地看着她。这个场面,不得不说,有点诡异。
我想当太后与我的目光相触,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吧。
然后,子郁竟然告辞道:“那么,我们就走了。”
话毕,子郁已是握了我的手返身离开。
才一转身,太后已道:“将军……有时间多来慈宁宫坐坐。”
“我很忙。”子郁头也没回。
临到要出寝殿时,太后的声音再度传来,“朝堂比战场更险恶,将军……请多保重。”颤音,听起来竟是别有深意。
子郁的身形只是微微一顿,已携了我出了寝殿。
慈宁宫外,子郁靠在宫墙上,沉缓地闭上了眼。
静静地看着他,在他睁眼后,我笑问道:“子郁猜猜我以前和太后作对之后,最喜欢感叹什么?”
见子郁等我说出答案,我道:“每次啊,我都很郁闷地愤愤不平,太后和左相一丘之貉,俱都飞扬跋扈,怎么就生出了龙天浚李展翼那样的人中之龙。”握住他的手,抬眼对上他的双眸,清晰地道:“我的子郁么,生于宫廷,长在宫外,才能更在他们之上。”
子郁沉静地看着我,缓缓俯身,与我唇唇相贴。许久,离开我的唇,“无衣,谢谢你。”
“子郁,才三个月,哪里能听到什么啊?”
自我们知道彼此是自己的夫、妻以来,这一个多月,子郁晚上总是不例外俯身在我的小腹上隔着丝被听听动静。每一次我无不皱眉,他却几乎上瘾。
“怎么才三个月,我都觉得像过了三个世纪。”子郁轻叹道:“生个孩子真不容易。”
他直起身来,圈住我的腰,然后突然笑了,“好像比以前粗了些。”
三个月已经有些显了,今晚沐浴的时候我就发觉了。想想以后几月腰越来越粗就觉得头皮发毛,见他还如此高兴,心里未免不悦。
他见我如此神色,了然道:“无衣也怕自己身子笨重。”
被他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羞恼不已,闷闷地道一句,“女为悦己者容,你每天都和我待在一起,见我腆着肚子的样子……”光想想就恐怖啊。
子郁笑道:“可我偏偏就喜欢你那样子。”
真是不可理喻。
“每当我一想到你的腹中有我的孩子,想想再过几月,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再想想会生个男孩还是女孩,取什么名字,孩子是什么样子的,我就觉得心口里的幸福满的要溢出来。小孩是什么样子的,我好像,真的没见到过刚出生的孩子。”子郁转而问我,“无衣见过么?”
我道:“刚出生的婴儿长的很丑,连肌肤都是皱皱的。齐宕出生的那天,我一直守在母亲的床边等着。满心里以为倾城倾国的母亲会给我生个好看的弟弟或者妹妹,然后我第一眼看到齐宕,我就哭了。”
子郁抱紧我,“我的孩子生出来后,我不会哭的。”
很多次见子郁如此满怀期待地等待我的孩子到来这个世界,我都想说,孩子又不是他的,终是不忍说出此话。
而因为腹中怀着这个孩子,想将孩子的父亲忘记都不行。吩咐下去追查孩子父亲的事,却一直石沉大海,没一点头绪,心里便有些郁结。
这日照例负责侦查此事的人回我一句事情尚未有眉目,见后花园里百花争妍,我也兴意阑珊。子郁闻着他们的禀报,也自看自己的书,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