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燕国待过三年,更做过慕容殇的帝师。深知燕帝慕容殇不足为惧,反而是那位掌控燕国朝政的燕王拓拔狐深不可测。慕容晴一向与燕王交好,此番来大周又如此诡异,有燕王那层关系,夜自然留心了几分。
与慕容晴离开后,夜一面让人调查慕容晴此来大周的人马等等有无诡异,一面严禁燕国人进入大周京城,盘查京城中燕人的身份。又交代下去,其他城池也予对燕人严密监视。才一下达此令后,下臣进言,煌灼刚已如此交代。
闻煌灼的名字,思及煌灼,夜的神色黯淡了几分。
与煌灼向来亲密无间,什么时候起,他内心里有点不想见煌灼?
对了,她与煌灼之间有了矛盾,他潜意识里,想要插足起。
与煌灼避而不见,已是六七日。
六七日,她刚好离开将军府,在昭阳宫入住的六七日。
其实往日有时候与煌灼十天半月不见面的时候也多,此次不过六七日,夜已觉得时间久远。或者,是他心虚使然?
是的,心虚,他想要插足。这几日那心思都在发酵与酝酿,一直混沌不清。他一直处在矛盾与挣扎之中,今晚慕容晴一语中的,他便很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
一想到她住在昭阳宫里,夜便觉得他心里满满的。那些满的暖的东西沸腾着,不断冒泡想要溢出来。他突然觉得他是如此幸福。
像是一个普通的男人,知道自己的家里住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一样。就像他在暴风雨的深夜归来,他的家里燃着炭火,她提着灯笼在门口等他一样。
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明知道她不是他的谁,明知道她只是以客人的身份住在皇后的昭阳殿,他还是有这种想法。
夜突然有些幸福的溢于言表,他觉得他的思维都癫狂起来。便鬼使神差地离了回春宫去昭阳殿。
去往昭阳殿的路上,夜一直无法思考任何问题。不说他身边有侍卫或者近身宫人跟着,就连平素不离他一步的万忠,他都打发走了他。他一个人,走在漫漫的廊轩上。
眼见离得她的住所近了,夜的心跳动的更厉害,扑通扑通地像是要跳出来一样。他于是不得不以手按捺住心口。
然后,刚一推开殿外的门,他正要跨进去时,便闻到她的声音,“给我放箭!”汹涌的,怒气而决绝的声音。
夜有些懵,这还不是重点,他一抬眼,便对上若干的正看着他的侍卫的眸子。然后侍卫们看到他也是一惊,他不知道的是,众侍卫本是她发号施令,要是煌灼来看她了,就让他们放箭射煌灼的。
谁敢射杀煌灼呢,接到这命令的侍卫们本就战战兢兢,这时一见来的人不是煌灼而是龙御夜这位帝王,手抖的就更厉害了。众侍卫都知道箭放不得,来的人不是煌灼是帝王,这箭就更放不得。
然而,饶是如此,还是有一个侍卫因为太过紧张,手中的箭棱离开了弓,倏地射中了龙御夜。
龙御夜自闻到她的声音,自抬眼见到一排弓箭手张弓正对着他,就一直懵住。这时眼见那箭射过来,竟也忘了躲闪,当胸口的疼痛袭来,夜才真的囧住了。
这现象确实有点诡异,皇宫是他的家,那批侍卫都是他的亲军,在自己的家里,还会被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侍卫射杀,一时让夜没反应过来。
当然,在自己的家里被自己的下属格杀的事并不少见,可是夜清楚地感觉的到,气氛不对,侍卫对他并无贰心。
紧接着,众侍卫仓皇跪地,叫着皇上恕罪,那名手最抖,箭离了弓射中他的侍卫更是自请死罪。
想是也感觉到外面气氛不对,她随后出现在了昭阳殿的大殿前。
龙御夜看了看她,仅着雪白寝衣,约是从床上直接跑下来的,赤着足,鞋子也没穿,便微弱地说了句,“你进去把鞋子穿上。”然后,夜就昏死了过去。
昏死过去的那一刻他还在想,他在江南的时候见到过她赤足的样子,此时再见,也不损她什么。可是要给这么多侍卫看到了,那可真亏大了。这些侍卫都是男人呐。
夜光荣‘牺牲’后,并没因此而无人敢再来昭阳殿。煌灼在夜光荣倒下的后一刻到来,可谓前仆后继。
闻听侍卫在殿外跪呼皇上恕罪的声音,我就知道我闯祸了。
暂时收敛了经子郁与慕容晴纠缠不清的一事,我对子郁的心灰意冷,也顾不得穿鞋子,赤足跑到了殿外。果然,今晚到来的人不是子郁,是龙御夜。不仅是龙御夜,龙御夜的胸口还插着一支箭,面色惨白。
然后龙御夜就倒下了。
惊慌失措,我突然有些乱了方寸,怔在当场,不知道该做什么。
才有些无助的时候,子郁已来了昭阳殿,见到眼前情景后,也有些诧异。出其意外的,子郁并没先理会昏死过去的龙御夜,而是径自来了我身边。看着我,眯眼问我,“他是不是又轻薄你了?”然后目光低下,眸色越来越阴沉,“地上凉,你鞋子都不穿就跑出来,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日子,你就这么照顾自己的?”
当下抱起我,就往寝殿里走去。我挥舞着手要摆脱他,他的手却紧紧地箍住我,不容我动弹分毫。带着怒气将我放在丝被上,我毫不怀疑,若不是顾忌我怀有身孕的话,他大老远地就会将我扔到床上。
“他是不是又轻薄你了?”子郁旧话重问。
我知道子郁的意思,龙御夜往日强吻我,我已经咬破过他的唇。这次龙御夜又该做到怎样的对我的轻薄,导致我一气之下,为捍卫自己的清白,射死他?
若是以往,我自然会对子郁解释龙御夜没有轻薄我,可是此时,一听‘轻薄’二字,我冷然笑道:“当得起‘轻薄’二字的,非将军莫属!”
“将军?”子郁伧然一笑,几乎有些站立不住。
我强忍怒气,冷笑道:“不是么,除了将军,我还能称你什么?你不把我以妻子待之,我又怎会放下姿态唤你一声夫君,唤你一声子郁?那么,称你将军是合宜的。将军名扬四海,我一向景仰的很。”
子郁扶住宫墙,胸口的呼吸急促,眸中却有火苗跳跃,愧疚,怜惜,求恕以及愤怒交错如织,向我凝望。唤出口的,竟是温柔的一声,“无衣。”
我想反驳他,想叫他不要再叫我无衣了,属于他的那个无衣,在他背叛我的感情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可是触及到他那复杂温润的眼眸,终是狠不下心来。
而我却又万万不愿意就此心软地在他面前应声,只作跑去了龙御夜那里,责骂那些侍卫,“我让你们射的是龙煌灼,你们去射龙御夜做什么?皇上昏死过去了,你们也死了吗,都不知道叫御医来给皇上处理箭伤!”
是的,我是故意的,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借这一跑开,逃避我在子郁面前的心软,强令自己这样跑开,才能不如往日那样沉醉在他温润的眼眸里,才能不如往日那样温柔如水地应他唤我的名,才能避免在心软的那一刻扑到他的怀里。
而我当着他的面说我想让侍卫用箭射他更是故意的。我实在不知道我该用什么说辞,来抑制住心里翻涌的情潮。
我厌恶极了我的没出息,在这么一个负心薄幸的人的面前,对他的恨意,竟抵不过他温柔地唤一声我的名的吸引力。往昔点点滴滴浮上我心头,纷乱的情丝唯一句想射死他才压制的下来。
侍卫恍然大悟,应下救治龙御夜的事。
他们正打算将龙御夜先弄到昭阳宫,子郁已阴佞地一呵,“全都给我退下!”
随后一把拽住我的手,锐利的黑眸迅速将我攫住,盯着我,冷沉地道:“原来你想要射的人是我,你想要射死我?”
试着挣脱他的钳制,竟挣不脱,转头去看龙御夜,再狠狠地看着子郁,说道:“他受了箭伤!”
子郁紧紧一拽我的手,扯过我的身子让我看着昏死在地的龙御夜,竟是揣了他一脚,“还躺着装死!”
我讶然地看着龙御夜阴鸷地睁开了眼,看着子郁,以手掸了掸子郁揣过他的地方,起了身来。
“你……”我突然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看了看侍卫们手中的箭,箭头赫然是用腊做的。
难怪,子郁一到昭阳殿,见龙御夜身中箭棱昏死在地,只看了他一眼,便没理会他。原来,龙御夜果然是装死的。目的,自然是昏死在我这里,侍卫们会立即送他进我的寝殿,在我这里‘养伤’,让我照顾他。
岂料他刚‘昏死’,我还怔在昭阳殿上的时候,子郁就过来了。他演戏的目的自然泡汤,却又不便醒转,只得继续维持昏死的状态。
又一次地被欺骗,心里火大起来。龙御夜的欺骗不过是做做样子,然而在经历了子郁两次的欺瞒后,我对欺瞒这类的行径已经深恶痛绝。当下抽脱我的手,后退两步,看了看子郁,又看了看龙御夜,“你们全都不安好心,全都在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