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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们此行救人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到达飞燕坡时,已见浓烟滚滚,火势曼延起来。
高粲一见此情景,一声“吴公子”急呼出口,随后竟是泪流满面地冲出了马车。
我大惊,急道:“快去护卫我爹爹!”
李展翼应声,带了一队侍卫赶去。而我们也下了马车,往近处走去。许多的官差在这里出入,更深处嘶杀声已是一片,显然的,子郁纵火,逼的乱党下山逃命来了。那些乱党们,还不急着杀出一条血路来么?
远处隐隐见到砍杀不断,其中不乏子郁的铁卫。到来这里的地方官们并不识得龙御夜,因此也没与龙御夜请安。只把我们当作看热闹的百姓。
官差们早把那些欲来凑热闹的百姓赶走了,见我们几人气度不凡,更有深藏不露的许多侍卫护卫,那些官员竟不敢吩咐当差的来赶走我们。
这时一侍卫回来禀报,“启禀皇上,启禀公主,高先生冲往火海后,属下们跟丢了。李将军已上了山,继续找寻高先生。”
我急道:“怎么会跟丢,爹爹又不会功夫,你们个个身手不凡,怎么连他都跟丢了?”
那侍卫道:“前方乱党一片,又浓烟滚滚,乱的很。”
“加派人手,再去给我找人!”
“是!”
这时官员们才知我们一行人的身份,已全部跪拜在地,齐声给龙御夜请安。龙御夜并没理会,我们这里的侍卫已将他们隔开,免得其中有人行刺,威胁到龙御夜的安全。
虽没告知子郁,我们的到来,依子郁的情报网,当是知道了。不多时已见李鹤带了两个铁卫来给我们请安,龙御夜始才开口,“煌灼呢?”
李鹤道:“这里的乱党实是不简单,将军亲自上山追击那几个江湖高手了。”
我心里乱的很,子郁的身手,即使深入敌营,也颇有胜算,我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可是我爹爹啊,他的武艺早已尽失,他去找那什么吴公子,万一被人误伤了怎么办。
强忍住泪意,对李鹤道:“李鹤你识的路,带我上山。我爹他冲往山上救人了,他不会功夫,我怕他有个什么闪失!”
李鹤大喜,“公主找到父亲了?”
我点点头,就要上山去,龙御夜一把拉住我,“你上山去做什么,火势那么大,不时就有树干那些砸过来,又刀光剑影的!”
看了看腹部,我到底忍下了这冲动。又过了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住了,便又要上山去,龙御夜依然不放人,与我吵的烦了,不得不应道:“再等等,等铁卫们把乱党差不多都肃清了,火势再小些,我和你一起上山。”
龙御夜如此说了,我也不好再过任性。
终于,火势小了些,砍杀声也稀了,龙御夜点了点头,一队侍卫先行,为我们开路。临到我们踏足,虽然山路崎岖不甚好行,到底很安全了。
走了半个时辰,终见许多铁卫驻守在要塞之地,显然,乱党基本上全军覆没了。
每到一处,我便问他们见到我爹了吗,接着将高粲的相貌服饰描绘一番,铁卫们摇了摇头,也是,作战时没注意那么多。
又行了一段路,见到李制与一个江湖人缠斗,李制虽然占了上风,身上也伤了好些处。李鹤叫了声大哥,已是拔剑上前与李制一起对敌。
李鹤一加入,那江湖人的弱势大显。将那人制服后,李制与龙御夜和我一作揖,已微露焦色,“将军被几个高手拖住,那些人有备而来,出手尽是杀招,完全死士的打法。”
我诧异道:“龙天浚的麾下,怎那么多江湖人?”
龙御夜沉默,李制道:“除了乱党之外,漳州还有另两股势力不明的人。相比之下,乱党倒不足为惧,反倒是另两股势力不容小觑。”
龙御夜微一沉吟,“怎么有两股?”
听他的语气,他是知道其中一股势力是谁了。
“事情已经出乎意料,煌灼怕是有危险,带足兵马,找煌灼去!”龙御夜一敛神色,已是带头先行。
“啊!”但闻连翘的惊呼,原来踩着一具尸体了。连翘再不敢大意,亦和我们一样,看着路走。
闻得些微的刀剑声,再往前行了十来步,又见到了两三个倒在地上的江湖人。看他们临死前的剑招,该是一流的高手才对。
我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再是相信子郁的实力,在见到这么多死尸后,也心忧了几分。
“将军!”李制大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右边的树林里,子郁的衣服虽有些乱,却无丝毫受伤的迹象。
他看着他前方的目标,缓缓地松手放下弓。我们站的方向是他的侧面,看的到他眼底的冷寒,想象的到,在我们看到他的前一刻,他正搭箭拉弓,去射他的目标。而现在,他的目标一定中箭身亡了。
随着这想法,便笃定地去看他在我们到来的前一刻,搭箭去射的目标,验证那目标的死亡。
然而当我看到百米外,此刻正中箭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后,我面色煞白,全身都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死在子郁箭下的人,赫然是我的爹爹,高粲。
之前见到过高粲的龙御夜连翘他们也都呆住了。
“爹——”听到我涣散的声音,子郁转而看我。见我到了,本是悦然的,在听到我叫爹,他再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时,已脸色惨白,险些站立不稳,怔在当场。
“爹——”我跑过去,蹲下身扶起高粲,高粲的目光爱怜,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赫然是与母亲临终前留给我的手绢一模一样的。绣工也是母亲的无误。
他嘴角血迹流出,吐了大口血,就吐在我的衣袖上,零落一身的绚烂殷红,如烈火般灼向人眼。他想要对我说什么,然而一个字都没发出,手就垂下,断气了。
“爹——”我竟扶不住他,他的身体因为没了呼吸整个向下瘫去。我想哭嚎,可痛苦之声逸在口中,只是不信而无助的断续呻吟:“爹……爹……”
这个世界怎么这么荒唐,才找到爹,才享受天伦之乐过了五天,乍喜再乍悲,既然注定有这一刻,为什么一开始还要让我再见到爹呢。为什么不让我以为他早就死了呢。给了我希望,又把我从天堂打到地狱。
泪如雨下,虚脱的天旋地转。
龙御夜一把扶住我,也扶住了死去的高粲。
我用袖子擦了把泪水,站稳身子,定定地看着三步开外,面色惨白,神思恍惚的龙煌灼。
这一刻起,那个子郁已经死了。甚至一个月前与他置气,敬称他的一句将军,现在他都不配了。他只是龙煌灼。而大周国的龙煌灼,再不是我的夫婿,如果一定要一个称谓的话,只是我的,杀父仇人。
哪有在自己的仇人面前示弱流泪的,所以我擦干净了满脸的泪水。
我推开龙御夜扶住我的手,强撑着向龙煌灼走近了两步,眼底流溢出毫不掩饰的深恶痛绝,问他,“人是你杀的?”
龙煌灼苍白面容上的愧疚和苦楚难以言表,目注于我,吐不出一个字。李制见状,已急道:“公主,那人查证属实,与退于飞燕坡的那些人是同伙!”
飞燕坡,劳燕分飞的飞燕坡。在高粲死去的那一刻我已经知道,无衣与子郁都死了,劳燕分飞了。
多可笑,他之前对我的欺瞒和他的放浪,我都原谅他了,都原谅他了!他离开京城的这二十多日,我每天都在想,他此去漳州,不管他将高粲找没找到,带没带回来,我都和他冰释前嫌好好过日子。
一转眼,他当着我的面,把高粲杀了。
刷地一声抽出了李制腰间的长剑,连音符都是那样地简洁利落。剑尖直指向龙煌灼的咽喉。
一剑的距离,闻的到他身上清新洁净的竹叶气息,如斯熟稔,熟稔的让我只恨错结了姻缘,误了四载的情感。而那曾经让我沉醉的气息,温雅的面容,墨玉般温润的眼眸,全都随着高粲的死亡归于尘土。
“公主!”李制与李鹤已经齐齐跪下,李制道:“公主,那人真的与飞燕坡的人沆瀣一气,与他们是同伙!”
李鹤道:“将军并不知高粲身份,此举纯属误杀。”
同伙,误杀?同伙又怎样,我不管高粲是不是乱党贼子,我只管他是我爹爹!误杀,一句误杀就了结了么?龙煌灼他欠我一条人命,他当着我的面,把高粲杀了……
剑尖一直在颤抖着,或者说我的手一直在颤抖着,恨自己竟是下不了手,懦弱的在这个关头都下不了手。或者还存有那可笑未了的余情?
“哐啷——”一声,长剑落在碎石上,强力支撑的身体虚脱的支撑不起,龙煌灼的眸光骤然收缩,本能地想要扶我,龙御夜已从我背后扶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