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为了龙御夜的声誉,我也不能承认私下江南一事。
我知道,我若承认了,龙御夜绝不会相信我与龙煌灼私会时,那二十多日朝夕相处还会清清白白。他知道我与龙煌灼的感情,一年多不见,龙煌灼又病入膏肓那副样子,我即使再恨他,又怎抵的过心中的****?
何况,龙煌灼生命垂危,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证明他一直没做过负我的事?知道龙煌灼没有负我,龙御夜还会相信面对龙煌灼,我不会主动投怀送抱么?龙煌灼有情我有意,干柴烈火,还不擦出火花么?
那时,我真的是百口莫辨了。
就算那柴夫和病人认出了我,我也只有矢口否认。决意否定此事,我也不想在雎鸠宫多待。今日来雎鸠宫便是来错了,表姐张了网正等着我走进。
当下拂袖而去,背后龙御夜的声音似冰刃直插进我背部,冷的挫骨扬灰:“站住!”
此刻若不听他的,只怕损了他的君威,他羞恼成怒起来,我更讨不了好。忍气吞声地驻了步,却吩咐连翘道:“回去把圣旨给我取来,如此对我心疑,册妃典礼不要也罢!”
连翘讷讷地点头,我只觉手腕一痛,已被龙御夜扯转身来,厉声道:“你想要怎样?”
“我想要怎样?她随便说几句污蔑我的话你就相信她了!如此我还要名分做什么,我还是想和以前一样过我自己的日子。”转眼看连翘,斥责道:“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连翘点点头,跑出了大殿。
“她有没有污蔑你,你自己心里清楚!”龙御夜一拽我的手,迫我抬眼看着他,“不是我不相信你,是你总是让我不相信你,说些让我不相信你的话,做些让我不相信你的事。圆转清莹的大眼天真无邪,有时略带惊惶地骨碌一转。尖下颏上,润泽的红唇如花之柔。是男人,欲火就忍不住燎原。除了我,没人知道那里面,封存着一千个谎言。或者,只有面对我,你的谎话才那么多!”
“对煌灼你就真情真意是不是?是不是?”
“啊!”身子被他重重地一把推倒在座椅上,忍不住痛哼了一声,所有嫔妃面前,尊严使然,硬生生逼回了泪水。
这时那柴夫和病人已经叩拜在地,龙御夜阴霾的气场压的大殿没人敢喘息一声,皇后只得主持局面:“把你们所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半俯着身,听得那柴夫说:“草民壕村人,那天在山上打柴,遇到两个一身黑衣的人策马赶路。看身形,是一男一女。天色太暗,女的蒙了面巾看不出相貌,只看到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很漂亮,那男的长什么样,草民也没看清。只问了我去江南方向的路。那男的没找到银子,草民说不用酬谢,后来是那女子取了一只镯子给的草民。草民一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值钱的东西,对那对男女,记忆深刻的很。”
“是不是她给的?”龙御夜毫不留情地扯起我,面对着那柴夫。
我万念俱灰,却只垂眼不去看那柴夫。当日确实将一只镯子取下给了他。
那柴夫仔细看了看我,似乎也隐隐感觉事态严重,只说道:“草民当日没看到那女子面貌,不敢确认。”
祁氏道:“这有何难,把你那镯子呈给皇上看看,公主的东西,皇上定然会有印象的。”
“是。”柴夫将镯子取出,万忠只一看那镯子额上已冒了汗,下殿去取过,认命地呈给了龙御夜。
龙御夜拿在手上看着,漆黑的眼底,波涛涌动。另一只手,已掐进我的肌肉里,肩胛骨几乎要被他捏断。我咬唇没呻吟一声,唇边却已有了惊心骇目的血丝。
德妃见状不妙,问那柴夫:“有没有拿错,你确定是这只么?”
那柴夫道:“草民当日一看这镯子的印记,知道是宫中之物,已分外小心保管着,是不会出错的。”
皇后道:“这是蓝田的暖玉镯,今年就进贡了那么一对,这么珍贵的东西表妹随手赏出去,出手可真谓大方。”
不是在说我奢侈浪费,说的却是我拂逆龙御夜的心意。那镯子是大半年前,我十七岁生辰时龙御夜特意送的。
不是无视龙御夜的心意,是当时知道龙煌灼没有负我,知道他一年来的遭遇后,我恍然失神,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晓得没命地赶路。我敢说,赶往江南就昏倒的前几日,我的精神真的是浑浑噩噩的。
果然,听了皇后刻意挑拨的话,龙御夜周身都似笼罩着一层寒气,僵硬的线条绷紧了他的身体,逼视着我,“如果你还拿的出完整的一副镯子来,朕今天就什么都不追究。”
握了那圣旨回来雎鸠宫的连翘,石雕一样站在殿外,知情势如此,一跺脚,欲哭无泪地站在那里。
收回看龙御夜的目光,淡淡看着表姐,表姐对我温文含笑,一如既往。
龙御夜的声音响彻在我耳畔,倒还算平和:“江南竹舍,那里方圆几十里,全是男人。我在煌灼的屋里闻到了脂粉味,原来是你去过那里。”
我嘲讽道:“我身上的脂粉味重不重,你不知道吗?若真从京城千里迢迢赶去江南会奸夫,要避人耳目,还要赶时间,我会把胭脂水粉也带上吗?自从我跟了你,误了龙煌灼,龙煌灼的铁卫们只怕恨的想杀了我,还会殷勤地为我置办女人用的那些东西吗?”
龙御夜“嘭”地一声将镯子掷在了地上,“那这镯子的事,你又怎么给我解释!”
随着那镯子被摔碎的声音,大殿里百十嫔妃噤若寒蝉。
我只蹲下身去,拣起脚边断裂开的一截暖玉镯。依稀记得龙御夜赠我镯子的那日,不同于往日的赏赐,他亲自送给我,戴进了我手腕。当日温情的音容笑貌恍惚还在眼里,教我一时把眼前风雨欲来,又对我混杂了欺瞒对我的爱情用了心计的他,和当日纯真的他拼凑不起来。
他显然也记起了赠镯的情景,可那少许的温情,很快就被他怒火妒火的交织侵占了。
龙御夜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只觉得两个人的眼神似冰天雪地要开出火花来。
我并不担心我接下来的处境,他却会为难如何处置我。我不是他那些妃子,不是我犯了错误,将我从几品妃降到几品妃就能惩处的。明日便是我的封妃大典,处心积虑要我成为他名分上的女人,他更不会因我私通的错误,就会取消明日的封妃大典的。就这么取消,他自是不甘。
然而什么都不惩处,跟没发生这回事一样,众人面前,他的自尊又往哪里放?
他又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我以为他会放低姿态的,可我还是在他的眼底发现了他毅然决然之色,对他的不忠,看来他是不想饶过我的。
“啊,淑妃娘娘!”
有人在唤淑妃娘娘?
只觉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在十来个宫人的簇拥下,绣着白兰花的宫装包裹着淑妃纤侬合度的身体,为首那个平静温婉的人,赫然是江南竹舍一别的淑妃。
嫔妃起了骚动,皇后一众人静观其变,我和龙御夜一触即发的战争也暂时得到了中断。
“臣妾拜见皇上。”殿内众人的唏嘘丝毫没影响到淑妃的清淡合寡,淑妃又给皇后请了安,复拜向龙御夜道:“臣妾离宫三月之久,自知罪深当诛,请皇上惩处。”
“你还知道回宫来?”龙御夜一把将我推开,他本来对淑妃没多大的怒气的,却由我对他的不忠,联想到淑妃几月不归对他的不忠,心里隐隐有迁怒淑妃之意。
淑妃只低头道:“罪妾罪不容赦,甘愿皇上降罪。罪妾死不足惜,只乞皇上看在我李家世代为大周江山效忠的份上,勿因罪妾之过,牵连罪妾家人。”
皇后道:“淑妃省亲三月不归,按规矩,理当连坐。李家上下,全应处斩;轻者,李家男丁应发配充军,家眷没籍为奴。”
一直低垂着头的淑妃忽而抬起脸来,唇边带一缕淡雅的笑,“皇后滥用私权,欲致嫔妃于死地,又该当何罪?”
没料淑妃有如此一说,表姐出声道:“淑妃奈何诬陷本宫!”
龙御夜被我私通的事一搅,哪耐烦听淑妃和皇后的口角,拍案道:“淑妃三月不返的罪过先予交代,皇后滥用私权的事稍后再查证!”
淑妃低头道:“罪妾离京行往江南的第三日,便被高手伏击。对方不料罪妾身负武功,被罪妾侥幸逃脱。饶是如此,却被夺了罪妾的淑妃玉印。罪妾事后去过出事地点查看对方的尸体,找到了皇后昭阳宫的令牌!”说着话,淑妃取出一枚令牌,赫然是昭阳宫人所有。
皇后大惊,跪地道:“皇上明察,此事蹊跷有待查证。”
淑妃瞥了一眼桌上玉印,看着龙御夜,“敢问皇上,罪妾的淑妃玉印,可是由皇后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