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七八日后,他终于破门而入,好生说道:“往后再有人说你以护国寺祈福之名私下与煌灼私通一事,朕杀无赦,可以了么?”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的就是他这句话。
表姐证据确凿,奈何半路杀出个淑妃坏了她打击我的事,她本来想借淑妃私逃之事将我和淑妃一箭双雕,没料功亏一篑,自己还损了祁氏这颗棋子,她怎会心甘?
她少不了要继续查证此事,扳回这一局。
如今龙御夜金口一开,下令再有人提到此事便杀无赦,她还敢继续去吗?
我终于绝了此事的后患。
若不是为了等龙御夜的这句话,与他闹脾气,将他拒之于落霞殿外就是,何需跑来护国寺?
然而还是没随他回宫,就这样放下了姿态,他一反思起来,不难怀疑到我就是在等他的那句话。我等他的那句话做什么,他不会去怀疑么?
再说了,现在就原谅他,好像太快了。
必须要让他得一次教训,日后别动不动就给我脸色看。
也要做给宫中嫔妃们看,我不是那么好惹的。惹到了我,她们的帝王都是如此低三下四,何况她们?我必须要把依附表姐的嫔妃扳到我这边来。借着龙御夜每日殷切劝我回宫,我不顺从一事让她们明确我在龙御夜心中的地位。
终于,在护国寺住了近一月后,龙御夜再一次来接我回宫时,我没再拒绝。
做的太过了,他也会耐心怠尽羞恼成怒的。他毕竟是帝王,容忍度有限。
除了他的龙辇外,凤辇也停在护国寺外。他不是用他的龙辇来接我回宫的,是凤辇。这却比龙辇更让众人侧目啊。这意味着什么,这全副凤辇意味着龙御夜当我是他的皇后啊。
一时,我和表姐在后宫胜负已见分晓。
大周后宫志有记载:龙轩三年初,惠敏皇后失势。帝栖落霞,公主长宠不衰。
这一页后宫志,翻过了我的荣冠后宫,也结束了龙轩年间的和乐荣荣,迎来了大周江山风雨飘摇的序幕。
而我和龙御夜之间,非但没有因我顺从他回宫而缓和这次的矛盾,反而愈演愈烈。
到后来,竟是无法收场……。
一月不曾碰过我,回落霞殿的当晚龙御夜自是欲求不满。清宵悠悠,竟嫌夜短;绣纬深深,无非春浓。
他一心要我做他的妃子,上次的封妃典礼就那样泡汤了,他自是不甘心。可我却再不想要那名分了,有那名分的束缚,日后我再有不忠于他的事的话,吃苦的只会是我。
经过了上次私通闹出的那事后,我知道,他的眼里再容不得一粒沙子。
尤其是我和龙煌灼有关的。
他对龙煌灼,感情还是很深厚的。
有了名分后,他做不出迁怒龙煌灼的事,却可以行使他作为丈夫的权力,随意惩处我。我现在这样没有名分多好,就像上次,虽然我私通的罪名已成立,他也只是能动怒,不好打我几耳光。
于是他每每提到再行举行封妃大典时,我都冷而淡之。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让这事不了了之。
我看他的样子,该是不急的。我们有的是一生的时间。往后的几十年里,他还不容易对我加封么?
甚至那时候我也以为,虽然龙御夜对我的爱情掺杂着算计和欺骗,我仍是会待在他身边一辈子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总不能因为他的不坦诚,就放弃他离开他啊。
何况,即使与他的团圆不算美满,他也不失为我的幸福和归宿啊。
我终究只是个女人,女人一生所祈的,不过就是那么一个家。
十二月初一是安嫔的生辰,表姐告于龙御夜,一向因安绚与我调笑惯了的龙御夜与我一笑,低声在我耳边道:“绚绚的生辰。”
他的绚绚的生辰,他自是不会不理,果然,冷淡了表姐许久的龙御夜对表姐吩咐道:“与德妃、淑妃一起筹备,朕给安嫔庆生。”
表姐得体应下。
安绚,该是表姐最后的,最厉害的棋子了罢。
可惜了,安绚与选秀进宫的那一批妃子一样,自始至终未得龙御夜宠幸。
这夜是安绚的生辰,每每在我面前,刻意与安绚热拢的龙御夜自是温柔待她。生辰宴上安绚是主角,我也懒得做那跳梁小丑,遂独自一人离席,到外面吹吹风,散下酒气。
只觉有些莫名地神伤,遂将连翘也摈退了,走在长长的宫廊上,宫灯将自己的身影拖的很长很长,显得格外的孤寂凄清。
可自己有什么孤寂凄清的呢,我但凡有所需,龙御夜无所不应;宫中嫔妃见了我皆对我跪拜行礼,表姐也需看我三分脸色;在宫里偶尔遇到龙御夜的臣子们,见面对我低三分头,无骨气的臣子更是对我说尽奉承阿谀的鬼话,甚至连左相都不敢拂逆我。
在大周,我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样漫所无依地走着,走着走着,然后到了一座宫殿的门前。抬眼一看,竟是慈宁宫。
便想起了什么人,心里几近窒息地漏跳一拍。
怔忡良久,终是迈进了慈宁宫。哪怕只是从慈宁宫里那个最高贵的妇人的身上,看出另一个人一丁点的影子……
慈宁宫里,龙煌灼的母亲坐在炭火旁带笑赏看着刺绣,而她的另一旁,一向缄默清淡的淑妃,正剔了下灯花儿,说着笑话哄她开心。
原来淑妃也会说笑话。
“谁?”殿内有宫女叱了声,我这才惊醒,在屋里一应人出来之前,隐身在树干后了。
太后懒声问了句,“谁啊?”
殿外的宫女应道:“刮了阵风,树叶声响呢。”
等到殿外的宫女都进去了,我才从树干后出来,离了慈宁宫。
转出慈宁宫的走廊前方,宫灯月色下,一袭绰约的女子身资等在那里。我只是微一停顿,走了过去。
淑妃转身看我,一挑眉,盯着我的眼睛,犀利地嘲讽:“你也会想他吗?”
我默不作声。
淑妃道:“过去的一年里,你只是这样偶尔地想到他,偶尔心会痛。他却是偶尔能不想到你,偶尔能不心痛。”
我木然问道:“你还回来做什么?”
淑妃道:“他不放心你,让我回来。”
我只以为龙煌灼不要淑妃待在他身边,所以淑妃会回来。没想到,是因为他不放心我。依他的睿智,早料到我会有皇后指控我的那一次劫难吧。
与他已缘分散尽,他还是放不下我。
心生生痉挛抽搐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去问:“他还好吗?”
“我走的时候,都恢复的差不多了。子郁哥虽忘不了你,不过,也绝不会再为了你而作践自己。”淑妃看着我道:“这个时候,子郁哥应该在雍城招兵买马,自创基业。”
招兵买马,自创基业。
很好。至少表明,他真的在为自己而活了。
即使淑妃不与我说这事,我随后也会知道。半月后,我已知朝臣就这事上奏龙御夜。
雍城是赵、齐、燕、周四国之间独立而孤立的一座城池,有臣子上奏,说龙煌灼招兵买马,自立一方,无论是此举,还是龙煌灼独自在一方起事,都是对大周的威胁。建议龙御夜出兵讨伐龙煌灼。
而有臣子说起燕国日兴,恐威胁大周。称赞龙煌灼往日的战绩,建议龙御夜笼络龙煌灼,万一燕国进攻我大周,他们的龙将军可抵御之。
有的持静观其变的态度。
而就我私下揣度,朝中武将大多曾是龙煌灼的部下,见龙煌灼自立一方,大有前去投效之意。不过,这投效的心思倒也只是暂存,未敢付诸行动。
毕竟,那样一来,可是判变之罪。
唯龙御夜什么也不说,只拟了一道圣旨,让人送至雍城。以‘雍’字为龙煌灼封王,大周雍亲王是之。其次,享周国亲王俸禄,金银珠宝源源不绝送之。并允雍城独立自辖,不向朝廷进贡纳税等等。
龙御夜送去的财富,龙煌灼倒也全部笑纳。就连雍亲王这封号,龙煌灼也没如龙御夜往次要对他封王拜相一样驳回。虽没认同,倒也没抗拒。
龙煌灼是龙景帝之子,早是天下心照不宣的事实,如此赐封,朝臣也没什么好说的。
自此,朝臣也不再就龙煌灼的事上奏。毕竟,人家血脉相连是兄弟,之前更情同手足,如今虽然关系生分了些,却更添微妙。
龙御夜与龙煌灼,如今彼此的关系,谁也把握不准。
除夕很快就到了,今年亲王们没回京,左相的三个儿子,龙御夜的几个表弟都各自得子,因而家宴依然热闹。
表姐的母亲睿敏长公主和太后坐了上席,席下觥筹交错,龙御夜见了人家的子女分外艳羡,懊恼地看我,“趁早给我生个太子。”
我只问道:“是公主,就不喜欢么?”
他和声道:“喜欢,只要是我们的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我都喜欢。只是,我还想我们的孩子继承大统君临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