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京城兵马司赴营叩拜龙御夜,言:“左相探得皇上出征是真,果然京城政变。微臣依照皇上指示,已将左相收押天牢,待皇上回京处置。”
“回京。”龙御夜只道了两字,三军得令,御驾亲征的二十万大军就此收兵回返京城。
始才知道,京城看似了无兵力,然龙御夜早做了安排,京城虚空不过是表象。还是郁郁地问了句:“你早知左相的贰心,为何不寻个别的缘由,将他直接收押了事,还说什么御驾亲征,这样折腾几百里。”
“还记得上次你在护国寺祈福,我离京后,左相本已谋反准备充分了么?”龙御夜站在车驾上眺望大好河山:“不如此做,即使收服的了左相,也绝不了他的后患。这么些年来,他养的那些兵马。还有那次他以平判为名,混入大周京城的那么多燕人。不如此做,如何将那些燕人引的出来?攘外必先安内,京城里那颗毒瘤不除,我安不下心来应付燕军入侵。”
“京城里埋伏的那么多的燕人……。左相姑父以为慕容殇真是协助他谋反的么?蹈光养晦的姑父,怕是也被慕容殇忽悠了。若大周都灭亡在慕容殇的手里了,姑父他还谋哪里的反?”
龙御夜道:“被慕容殇忽悠的何止是左相?是天下人。就连在燕国三年,与慕容殇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都一直不晓得燕王就是燕帝。”
我便有些局促,想了想早知慕容殇身份的事不该对他隐瞒,免得日后又因此生出什么嫌隙,遂道:“母亲自尽,我去齐国的路上,在江南。就知道了燕帝究竟何人。”
遂将认识慕容殇的事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龙煌灼射慕容殇一箭,我救了慕容殇,慕容殇临走之时发出的宏愿,也没敢遗漏。
龙御夜初时认真地听着,当听了慕容殇最后要兴燕。的宏愿时,龙御夜的眸光深了深,却也没怪我,只搂紧了我,轻叹道:“茼茼,你能不能少招惹些人啊!”
正如我所预料的一样,又怪我了!
虽理亏的很,但还是说道:“我倒觉不出他喜欢我,怕是艳羡子郁。龙煌灼更甚。有哪个男人随口把抢夺女人的话说在嘴上?他分明是说给龙煌灼听的。”
“煌灼么?”龙御夜的脸色有些发青。
我小心地用手中的温暖包裹着他渐趋冷却温度的手,再不敢多言。
只顾着为矢口叫出了‘子郁’二字而紧张心悸,没注意到,龙御夜听到那二字咬紧的唇,口中咝出的那一口冷气。
龙御夜觉出我的小心翼翼,回缓了神色,举目四顾,与我远眺景色,说道:“以前没御驾亲征过,不晓得这种感觉。这番身在二十万大军中,举目便是黑铁潮水般的军人,见着不可逼视的军容,一路走过几百里看着我的江山和子民,封存着的心突然大了。不满足于安国一禺,不仅仅只想护住我大周的江山,拥有我大周的江山,还想拥有的更多。”
还想拥有的更多。
车驾之上吹着风,到底有些冷,我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龙御夜紧了紧我的披风,失笑道:“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日后,你只消安心地做我的皇后便是。”
“皇后?”我哑然。
龙御夜却失了先前的悦色,脸色沉下来,却不是阴沉,而是落寞与不忍:“左相判国,其女如何能继续母仪天下?”
生长在帝王家,何曾把那些身份地位放在眼里?
本不稀罕‘皇后’那蝇头微利,然而见着龙御夜一想到废后与处置表姐的不忍,我便也没把不想为后的话说出口。
于我而言,御驾亲征走的这一遭确实获益匪浅,沿途观光赏景放松心情不说,与龙御夜的关系似乎也回到了过往,有说有笑,一派轻松。
更有意义的,是左相得以铲除。
整个左相府唯一得以幸存的人,是表姐。
龙御夜本欲对睿敏长公主他的姑母网开一面,没想知道了睿敏长公主当年与景妃害得先皇后血崩一事,一气之下,三尺白绫一壶鸩酒送到了左相府。
倒是得了个全尸。
自左相谋反事情败露后,表姐就被软禁在了昭阳宫。毕竟表姐仍是皇后,虽涉嫌其中,没龙御夜的旨意,京城的兵马司还不敢不礼于表姐。
处置了左相府一家,以及一切的善后事宜料理妥当后,龙御夜带我往昭阳宫而去。
本是去宣旨废后的,没料在昭阳殿外听到了表姐的哭声,一声一声,很是悲泣催人泪下:“爹,你谋反做什么……。你告诉我的,不是只想掌权辅佐表哥么。你不是说你地位不保,所以才揽权让表哥不敢打压你么……。你谋反做什么?你为什么要夺表哥的江山……。爹,女儿是皇后啊,是皇后啊,表哥他是皇上,是女儿要依仗一生的夫婿啊,你怎么忍的下心去夺自己女婿的江山,怎么忍的下心害女儿的丈夫害女儿一生的幸福。母亲,你的妻子也是大周皇室的人,你为什么要夺自己妻子的家族地位。”
龙御夜在昭阳殿外驻了步,听着里面的哭声,相随而来的一应宫人自然不敢出声。
表姐,此时的哭声应该是心里的话吧,她恨我却不恨她的皇上,怎么也不至于伙同左相谋反,怕是真给左相蒙蔽了。
只见龙御夜失神地向前走了两步,连我到了他身旁他都没有发觉,只是透过窗纱,看着殿内已经哭哑了嗓子的表姐。
他的喉间滚动了一下,转身从万忠手里夺过本要宣旨废后的圣旨,竟是带了那圣旨,离了昭阳宫而去。
连翘见此正要上前唤住龙御夜,我紧紧地拉住了连翘的手。
勤政殿外,我见着龙御夜一个人握捏了那圣旨在书案旁坐着,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便也不进去,只在殿外以旁观者的姿态看着。
几日内,龙御夜竟都少言寡语,满腹心事。
任连翘和万忠对龙御夜难得的优柔寡断剁脚叹息,我暗自笑了笑,带了几名折腾人最拿手的姑姑往昭阳宫而去。
一面,让万忠去龙御夜那里放口风。
昭阳殿内,我与彻底失势的表姐各自相安无事地坐着,带几名心狠手辣的姑姑来这里,我自然并无折磨表姐的想法。
她的亲人除了她,都满门抄斩了,我也没必要落井下石,来这里折磨落拓的她。
意在试探龙御夜的心意而已。
没想,表姐率先反唇相讥,有些恍惚失神地笑着:“你的亲人不也死光了么?一个个都没得善终!婉妃太后自尽,你高粲爹爹还死在了你面前,可笑啊可笑,一个假爹爹,在漳州那么多人知道那个高粲是个冒牌货,就你和龙煌灼被蒙在鼓里。哈哈,自以为聪明,还不是被皇上算计着在身边睡了两年。你并不比我幸福多少,连枕边的人都时时刻刻对你算计,受一顿毒打,还要爬到他脚边摇尾乞怜,哈哈……你比我还愚昧可怜,我被父亲蒙蔽,你被枕边的人蒙蔽……哈哈,你唯一比我好的是你的亲人还没死绝,齐宕,齐宕,他也要死,他也要死……”
‘高粲’死在我的面前,飞燕坡上,我对龙煌灼说出恩断义绝的话。
那个高粲是假,龙御夜竟然也知道,竟然也知道?
我原本只以为他不过知道慕容晴的死讯,不过知道慕容晴当初与龙御夜的‘暧昧’是虚,以及对我隐瞒了龙煌灼陷身燕国的事,我被表姐用毒落下了孩子。
没料,没料,连漳州那次的事,他也知道,他也知道!
那么,我与龙煌灼所有的误会和嫌隙,他全都一一看在眼里。
却不说,一个字都不说,眼睁睁地看着那可笑的闹剧,最后趁虚而入,在龙煌灼被我误会的万劫不复时,还夺了龙煌灼的女人。
所有的愤怒,在听到我被算计其中,还每每看龙御夜的脸色的卑微可笑,在听到齐宕要死的话从表姐口中说出。那所有的愤怒都喷薄出来,起身对着那几个心狠手辣的姑姑道:“给我好好伺候皇后!”
“是!”姑姑们铿锵有力地应着。
“啊!啊!”在表姐才因手中上了刑惨叫了两三声后,就听到“住手!”的怒斥。竟是龙御夜,因紧张他的表妹,人未到,声先到。
本因试探龙御夜对表姐的心意才走这一遭的,果然啊果然,我一直的揣测就是没错的,龙御夜对表姐并非无情!
下一刻,姑姑们自是噤若寒蝉地跪下,龙御夜拽住我的手,神情与语气难掩愤怒:“她已经家破人亡了,你还这么心狠手辣地落井下石?往日你与她在后宫里过不去,我看在眼里,不说什么。如今她落拓失势,你就不能放过她?她被软禁在这里,没去惹你,碍着你哪里了!”
先前因知龙御夜那一重又一重不止不休的用心和算计加诸在表姐身上的怒火,因龙御夜来个英雄救美,全迁怒回他身上了,火冒三丈地从他手里抽出我的手,咬牙气恨道:“我就是心狠手辣,就是想杀了她而后快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