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等得在一地休憩,四叔叔与青龙在一旁商议事情时,我找憨厚的年五搭讪:“四叔叔是不是对南疆的瘴气颇有了解,还懂得破解之法?”
直接去问四叔叔,四叔叔因为没将大周的存亡放在心上,就算知道怎么破解瘴气,也会说他不晓得的。
“嘿嘿!”年五果然对我知无不言,“公主有所不知,我家王爷了解的,又何止是瘴气这些?瘴气不过是环绕着南疆的巫毒,用来抵御外寇入侵的。任何一个南疆的人,就是初生婴儿都不惧的。稍有年岁的孩童,都懂得克制之法。何况是我家王爷?在南疆,瘴气就如文盲都可以照着白纸黑字临摹。那是南疆人的本能。而真正有着惊世之才,提笔写下传世文章的人,才是南疆人中的佼佼者。譬如深习各种精深巫蛊,又剑术一绝的大理段氏。就像大周的人有贵贱之分一样,大理段氏在南疆,就相当于大周皇室在大周的地位。一样是掌权者。等到王爷带公主回了南疆以后,公主就知道了。我家王爷就是……”
“年五。”四叔叔走了过来,“今晚下榻的地方交接好了吗?”
不过轻轻看了一眼年五,年五立时噤若寒蝉,止了和我的交谈,办事去了。
四叔叔在我的身边坐下,取了水囊喝了一口水,看着远方的天空,声音柔和:“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就好了,知道吗?”
常年来受惯了他的清冷和严厉,近些日子以来,他对我总是如此温柔,初时我只觉得受宠若惊,整个人就像飘在云端上轻飘飘的。这几日来,却渐渐受不住了。
甚至连适才问了年五,年五没与我解说完的疑惑,我都不敢问他了。
倒是他像看到了我的心里去,连我何以会私下询问年五那话的目的都一清二楚。
“要不要喝水?”四叔叔将水囊递给我。
我干笑着摇了摇头。
四叔叔道:“京城两军交战的事,不是我该管的。听天由命。大周注定有这一劫。蒲历师几年前算的对。我也算过。”
“那……会不会死很多人?”
“死的人,是他们命里的劫数。阳寿已尽,该他们去阴曹地府。换句话说,每个人都会死,只是迟早的问题。”四叔叔深深看我,“今年我而立之年,命里也有一劫,不知道逃不逃的过。”
“你没算过你逃不逃的过?”
“没算出来。自己给自己算不准。”
“那请别人算算。”
四叔叔一笑,“这天底下,再找不出一个比我更精卜算的人。所以,没有谁有那能力替我占卜。”
“那你命里的那一劫,是什么劫?”
“情劫。”说话的时候,四叔叔将那枝曼佗罗插进了我的发中。
我傻傻一笑,刻意毁掉气氛:“你那天送我曼佗罗,我就说嘛,你送我花做什么。前天遇上那瘴气,才晓得那曼佗罗是为了抵御瘴气的。”
四叔叔含笑看着我的眼睛,声音轻盈:“山林里的虎大王喜欢上了一只小兔子,你说,虎大王会怕他手下的狐狸臣相、狼将军、豹军师,甚至是名不经传的强过小兔子的臣民伤害他的小兔子吗?虎大王若连他的小兔子都保护不了,他也不配当大王。你说,那个虎大王若送他的小兔子曼佗罗的话,是怕等同于瘴气的他的臣民伤害到他的小兔子,还是只为了摘一枝开的最好的曼佗罗,送给他的小兔子?”
“……”
“我送你曼佗罗,依大理白族人的民俗,那是男子向女子求婚的。女子接受了,也就是接受了男子的求婚。你不是一直奇怪那枝曼佗罗怎么不枯萎吗?我施了点巫术。要它一辈子不枯萎也成。”四叔叔懒懒起身,语调更是懒淡:“前天你遇上的毒瘴是偶然。大理段氏的人虽然不会亲自走这一遭,不过,大理段氏派出的人,也不至于那么不入流。老爷子越来越不管事了,任那几个侄子胡闹。大理,怕是要内乱了。”
脑中轰轰炸响,好半天我才回过神,“什么大理白族人,什么求婚,巫术的?”
“南疆有二十五个民族,以大理白族人建立了皇权制度。大理段氏,都是白族人。”
对南疆那些事了解的那么清楚,连会有什么内乱都猜的到。我不敢再继续问下去,怕问出的下一句话,就是四叔叔是南疆的人了。
外祖说,南疆的人都是怪物。
倒不是怕四叔叔是怪物,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
这么多年了。
看着看着他,突然转身就跑了。
四叔叔送我曼佗罗的用意,他的那些古怪的仆人怕是早晓得了。难怪,我问年五有关南疆的事,年五知我和四叔叔‘这层’关系,也对我知无不言。
此刻,我在四叔叔面前转身跑了,那些仆人自是都以为我和四叔叔之间那什么什么闹别扭,便无人在意。只四叔叔一人跟了过来。
之所以说他跟了过来,是因为我拼尽全力地跑,甚至用他教的轻功拼命地跑,他也不过散漫地、信步闲庭地慢慢踱步,便能一直与我保持三丈的距离。
半个时辰下来,我大汗淋漓,转身看去,他依旧低眼随意地拿捏着他的埙,偶尔吹个曲子,那叫一个神态自若。
终是煞白了脸色。
他抬睫看我,还没现出神色,已是眼中寒光一聚,一展身形似乎要倏忽而至。
“啊!”我一声尖叫,直接惊的后退两步,再是被拌倒在了地上,然后以手撑着地往后退着:“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他似乎也知不能操之过急,慢慢地试探地一步步往我身边走,我只是一寸寸往后挪:“你不要过来!”
他试图安抚我,温声道:“你看看你身后。”
“你别过来!”又叫了几声,方想起他的话。以他的身手,真要钳制住的我,也不会与我耗这么久。让我看身后做什么,莫非要诈擒我?却还是抵不住好奇心,侧头看向了我身后。
爬动的碗口大的蜘蛛,一条条细长的蠕动的黑的发腥的蛇,还有好多密密麻麻的蝎子,甚至白白胖胖的指拇粗壮的,肥壮的像小猪一样拱动的虫……
它们全都爬着爬着,先是很少,后来越来越多,爬的满地都是,我的眼里全是铺天盖地重重叠叠的那东西。我本来不怕蜘蛛和蝎子,可是那么多,光看着我就全身发毛了。何况我那么怕蛇和虫……
有一条两条的细长的蛇爬到了我的身上,要钻进我的衣服里去……
“啊,四叔叔啊!救我啊,救命啊,救我啊!四叔叔啊,四叔叔!”顾不得手撑在地上起身的那一刹那,撑到地上的是软软的蝎子的背部,我只三步并作两步地一头扎进了四叔叔的怀里,双手死攥着他的腰,不断地跳着脚,哭声和尖叫声更是不断了。
“别动。”四叔叔不过轻声安抚了一声,我立刻止了哭叫声,他的手伸到我肩上,翻过一点衣襟,在我张嘴惊骇下,将一条蛇从我胸口扯了出来。
另几条蛇并没爬进我的衣服里去,四叔叔只一挥手,它们立刻就从我身上掉落了下去。
奇怪的,蛇很怕四叔叔,好像很听四叔叔的话。
我立刻想起,前一刻我从四叔叔身边逃走是为了什么。
他的,与南疆人有关的身份。
“它们既然听你的话,你叫它们从我身上滚开就是,为什么要翻我的衣服!”
四叔叔只看着我死命地攥着他腰间衣服的手。
我倏地退开。
理亏地再不好说什么。
要不是这附近那么多致命的蛇啊什么的,我铁定早离的他远了。
转身看去,又是一声尖叫。适才那些蛇啊什么的,全都已经爬到了我脚下。脚背上,甚至感觉的到它们在软软地蠕动。
再顾不得什么,勾住四叔叔的脖子,想爬到他身上去,哭叫道:“你快叫它们滚开!”
四叔叔也不理我,只蹲下身,伸手抚摩着一只蝎子的头,懒懒地道:“怎么办呢,这些家伙好像都不认得我。”说着话,弹破自己的手指,一点鲜血滴下,“闻到我的味道了,知道我是谁了吗?”
血滴才一滴下,四叔叔的话音还没落,不知几千几万条密密麻麻的毒虫眨眼工夫尽都悉悉唆唆地退开了。
我惊谔地看着四叔叔,四叔叔只恬淡地看我:“你见过海里的鲸,被水淹死的吗?”
四叔叔并没离开这里,我也不知该逃他而去,还是怎么着时,树上几十条人影落到地上,俱都黑衣劲装,手握大刀。一步步向我们踱来,试探地一步步靠近。
这才是第一圈包围,真正的高手在后头。
一个持了笙,身着燕服的白面书生。
一个半边脸上有刀疤佩了剑的黑衣人,亦是年轻,却浑身散发着冷残的气息,看样子像个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