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迟疑或犹豫,再次拦在了他身前,长剑的剑尖直指他脖颈,语气越发冷冽,“婉言相劝你不听,别怪我刀剑无情了。看剑!”
话毕,长剑一挽剑花,直刺过去。他依然在压抑着烦躁,依然只是袖袍一挥,化解了剑锋寒芒。
“你可知这些年来授我剑术的是何人?班门弄斧,你不要命了!”他嗤笑,不屑一顾。
虽不知他底子的深浅,然而只那面对我强劲的剑气神态自若的举止,我也知道,他在这方面的造诣。
想要用剑留住他的想法,无疑太过愚蠢。
然而一想到他现身右相等人的面前后的命悬一线,我已顾不了那么多了。弦矢在发,即使此举多么不自量力,我也只有出剑拖延时间的选择。
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武学功底太过自信了,也或许是他太过轻视我了,第二剑刺出时,他竟然没能闪避及时,虽没有被我的剑伤到,袖袍却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你……”他原被对我执意要拦住他的行止的怒气,原被父皇离世的哀愁充溢的满满的眼眸,迫切地想要到父皇那里去的焦躁……俱化作了被我划破衣袍的愤怒和讶异。
他冷哼一声,“我果然太小看了你!”
一剑得利,本也出乎我的意料。我也怔住了。他出言,我倏地回过神来,趁着刚刚出手得势的勇气继续刺出了第三剑,第四剑……
寒夜的剑气中,隐约听到他的嗤之以鼻。确实,他对我心生了提防,我要再侥幸小胜,已经不可能了。他不动手,只是袖风一展,手持宝剑的我也被他逼的连连后退。
“铛——”
当我的长剑脱手飞出后,他警戒地道:“别再考验我的耐心,我陪你玩够了!”
“呵呵,平日里要你好好练剑,你不以为然,这次,该遇到对手了吧?”完全悖于龙御夜愤恼的话,闻着那闲散的脚步声,温润恬然的声音传来。
是龙天羽!
“羽哥哥!”我喜极而叫。这下好了,我留不住龙御夜,再加上一个龙天羽,穷我们二人之力,我就不信还留不住他。
这是龙御夜七年之后,首次见到自家兄弟。听到我叫‘羽哥哥’,他已知是他的三弟龙天羽到了。虽处于夺嫡期间,即使手足相残也不足为惜。却毕竟血脉相连,有着手足之情。知晓龙天羽到此,他的神情依然微微一震。
“大哥!”
在龙御夜刚刚转身面对龙天羽时,龙天羽已含笑叫了声‘大哥’。
龙御夜的眉宇间有见着自家兄弟的欣慰,他微微一笑,牵唇:“三弟。”这是很爱笑的龙御夜在父皇驾崩后的第一个笑容。
他的声音里倒也没半分的虚情假意。龙天羽好男风的事,龙御夜想必也知道了。我在回宫的路上也隐约说了些关于龙天羽的事,他应该完全判断的出,龙天羽不仅对他的皇位没半分威胁,甚至算的上是自己人。
“四叔说茼茼一定留不住大哥,让我过来助茼茼一臂之力,四叔果然是未卜先知,我算是来对了。”龙天羽莞尔笑道:“似乎是打起来了,我来迟一步,错过好戏了。”
看我和龙御夜先前的架势,我的狼狈不堪,龙御夜被划破了的袖袍……龙天羽已猜到我们必然经过了一番格斗。
我埋怨道:“还看好戏呢?你再来迟一步,我怕是要给他杀了。”
“大哥,这可是你的不对了。呵呵,二哥、四弟、五弟他们可舍不得这么欺负茼茼。他们要知道你对她下手的话,为这事会起的争执,不低于夺嫡之争啊。”龙天羽笑谑。
龙御夜眯眼看了我一眼,讥诮之意横生。
龙天羽将玩笑开够了,才正经地道:“一别七年,大哥能有如今的胆识和气魄,怕是在外历练了一番。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大哥想必也经历了一番磨折和苦难。做弟弟的实在是想念大哥的紧,大哥不介意与小弟叙叙旧吧?”
明知龙天羽是用兄弟手足久别重逢的情谊来拖延时间,或者说,是消磨龙御夜此刻急欲为父皇送终的迫切欲念。听着龙天羽温润真挚的话,龙御夜依然找不出什么推却的搪塞之辞。只得苦笑了一下,做了个‘请’的手势,邀了龙天羽进我的内寝说话。
龙御夜率先入内,龙天羽在他之后,侧过头来与我眼神交会,眨了眨眼,目露得逞之意。我庆贺地一笑。
唉,还是羽哥哥聪慧啊,三言两语就留住了龙御夜。我费了半天的劲,刀剑相向的,不但没半点收效,还吃力不讨好,惹恼了龙御夜。却不知他称帝后,会怎样报复我?
进得内室,龙御夜、龙天羽在火盆旁坐下。因为龙御夜匿身我的寝宫的事不宜让外人知道,除了平姑姑、连翘、母亲和齐宕外,再无外人知晓此事。留了平姑姑和连翘在外面把风,内室里剩下的就只是我。
母亲和齐宕,都在父皇身边呢。
自然,他们两人叙旧,侍侯他们的活,就落到了我的身上。一边温着酒,一边听着他们的闲谈。
“四叔可还好?”因为龙天羽先前提到是四叔叔让他过来的,龙御夜首发此问。
龙天羽失笑道:“四叔年轻赋闲,乐的逍遥自在,日子过的可比我们都悠闲多了。”
四叔叔是父辈们中最年轻的,貌似与龙御夜、龙天羽等人年岁相仿,龙御夜的问话未免显得将英年正盛的四叔叔待老了,是而龙天羽失笑。
“咳。”龙御夜干咳了一声,一别众亲人七年,初见我时,能在我这个陌生人面前舌灿莲花,在龙天羽这亲弟弟面前,说话却没多顺畅。“四叔他……知道我回了京城,且到了皇宫?”
“你别疑神疑鬼了!”我啐道:“我意欲投靠你之时,便与羽哥哥商议过了。你做‘苍松迎客’图,是而羽哥哥知道你到了京城。四叔叔他自然也知道。四叔叔因为与我们是一条阵线上的人,所以才知道此事。你以为是什么?”
龙御夜的问话,确实是有试探四叔叔的立场的意思。被我一说破,他皱了皱眉,眯眼看我的眼神,愈发的阴晴不定。
有龙天羽在此,我却是不畏惧他。他那危险的眼神,我视若未睹。
“呵呵。”龙天羽见状,打着圆场,“茼茼说的没错,四叔是那样的睿智。我和他虽然都知道你回了京城,我却没料到你竟然秘密地到了皇宫。得知茼茼今夜出宫赴了祁家表妹的约,四叔就猜到了,茼茼回宫时,必然会被迫带上你。刚刚四叔说你和茼茼可能会打起来,我还不信。到了这里才感叹四叔果然是神人。”
龙天羽唏嘘道:“四叔不理朝政,不问世事。心中镜明的他,看问题看的比常人都透彻啊!”
龙御夜不自在地一笑,“是我多心了。”
“本来就是!”我没好气地道。
“剑拔弩张的时刻,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哥不必自责,多心是对的。换作我在大哥的立场上,也会多想一下,四叔知道我的行踪,是益是害呢?毕竟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多一个人知道大哥的行踪,对大哥而言,就多一分危险。”龙天羽安抚龙御夜的内疚时,还不忘数落我几句。
龙御夜勉强笑道:“三弟以往损人自娱的性子完全不在了,现在是越发地心思细微,贴人如己了。”
该死的龙御夜,他明知龙天羽性情大变的缘故是因为称心和如意的事,他还提及过往,揭龙天羽的伤疤。我气得揣了他一脚。他自知说错了话,竟也没攻击我,硬生生地受了我一脚。只是看我的眼神越发的愤恼。
“不碍事。”龙天羽的忧伤一闪而过,笑了笑。许久,见我和龙御夜都有些不自在,他方岔开话题,问道:“大哥这些年在外,可还好?”
龙御夜恩了声,言道:“生活自然比不得往常在宫中那般的滋润,过惯了众婢服侍的生活,突然自力更生,一开始确实不大习惯。”
“有时候半夜醒来,想寻口茶水,叫仆人叫了半天没人应,才知道,自己离了周国皇宫,独卧异地。”他苦笑,“两三个月后,硬是磨去了以往那娇贵的东宫性子。做过捕快,做过侍卫,做过富商,甚至是帝师,还考过新科状元。辗转于齐国、燕国、赵国作过官。其他的什么没学到,倒学了一身生存的法则。以后要再丢开一切自谋生路,我也不会被饿死了。”
廖廖的几句话,他苦笑道来,其中的辛酸怕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龙天羽打趣道:“你曾供职过的那些人,若他们当时就知道你是周国的太子,是周国未来的帝王的话,不知会诚惶诚恐成什么样。”
确实,周国,是几国中的泱泱大国。
龙御夜只是笑了笑。
他确实很爱笑。
龙天羽一叹,“虽学会了生存之道,不过,你再没机会抛开现下的一切了。你会是我们大周国的皇帝,一生享不尽的富贵与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