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这几日,很高兴地看到你叔叔离开的这几日,不说你,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只禁欲了一辈子,发情的兽类……可能是太高兴了吧。你觉得我现在清醒理智也罢,没有人性语无伦次也罢,我是真的高兴。可你就站在我面前,不说亲近,连抱抱你,感觉你在我怀里都只是一种奢求,无衣,你要这样地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虽然知道龙天羽这几日自身都顾不得,我还是很想笑着说,煌灼,这几日是不是龙天羽又在你的饮食里下了什么轻微的,察觉不出来的,量变引起质变的什么药,可是什么都说不出。
心里只剩难过,难过。
他的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竹叶清新的气息,贪婪地呼吸了几口,便又像喝了酒,醉熏熏,轻飘飘的。
就当是喝了酒吧,只但愿长醉不复醒。
煌灼,煌灼,煌灼……
这样地爱你。
双手终于抱住了他的腰身,让自己舒服地,安稳地,靠在了他的怀里。
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一僵。既而,喜悦地舒展开来,他的手臂将我抱的更紧,拥的更紧。像是要将我整个地摁进他的身体里。
埋首在我的发丝间,迷醉地声声唤着那个只属于他的名字。
“无衣,无衣……”
他的双手颤悸地在我的背后游走,靠在他胸膛里的我的身体,隔着衣料,也感觉的出他变化的身体。他迷醉地唤着我的名字,埋首在我发丝间的头已低向我的脖颈。
几载的夙愿只怕这一刻就要实现,他可能再也控制不住,山雨欲来。
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闭了目,任由靠在他的胸膛前的自己声音低回地说:“煌灼。”
他含混中夹带呻吟地应了我一声。
我继续说:“你不是问我要答案吗?”
他渴求的那个答案,自然比此刻贪欢来的重要,从沉醉中苏醒理智,室内暧昧的气氛便减少了大半。
他紧紧抱着我,惟恐我再丢失一般,静静,而紧张地,等我把答案说出口。
“煌灼,明早我告诉你答案吧。明早,我在四叔叔的灵堂前等你。你一定要来,知道吗?”
听到我不是直接说拒绝他的话,他松了口气地笑,“好。”
我松开手,退离他的怀抱,笑道:“那你先回去吧,今晚不用守着我睡了。”
也许是想到两情很久长,不在乎朝朝暮暮,煌灼以这几日很难得的态度应了,又吻了我片刻,真的离开了。
次日,天好冷,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一早,我就让四叔叔的仆人在四叔叔的灵堂上弄了好多大红的喜字。
啊,那个灵堂,半红半白,好生诡异。
那些仆人不明白我何以如此布置,肯定私心里也觉得我太过胡闹,亵渎了四叔叔的灵堂了吧。可他们的家教那么地好,竟也惟命是从。
灵堂布置了,该请的人也被我请来了。
四叔叔的所有仆人原就在此,灵堂前的大院子,差不多满满地站了一院子。
龙天羽、付神医应邀来了,李鹤和连翘也来了。
这诡异的灵堂是四叔叔的仆人们亲手布置的,他们已不觉得诧异了。龙天羽顶着鹅毛大雪初到,正想抱怨下这么大的雪,我一大清早就叫他过来做什么,他还要睡觉与高崇约会呢。可是,一见此情此景,已张了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付神医,连翘和李鹤的反应亦是好不了许多。
注目到我的衣服,还好,他们松了一口气。我还是穿的丧服呢,没如红色的灵堂一样,穿什么红的艳的喜服。
不过,落目到我的手上,他们又都抽了口冷气。
我的手里,赫然抱着四叔叔的灵牌。
瞥眼见我一脸平静,俱都怪异地看着我。
李鹤一直呆愣地看着我,连翘和龙天羽倒是忍不住怪讶,想问我什么,却又不好打破如此诡谲的气氛。
时间便这样一点,一滴地过去。
直到,最后应邀到来的煌灼。终于到来的煌灼。
啊,煌灼还是一如既往,一身洁净呢。
饱经了折磨苦楚的煌灼,诡谲的人心、无情的岁月不但没有磨去他的俊雅,反而洗练出更迷人的沉毅。纷扬的大雪飘下,他沐浴着漫天的雪花,闲散而来。
他对我笑着,慢慢走近。蔼然如云,淡定自若。
煌灼,煌灼,当你下一刻知道我的意图后,还可以这么淡定么?煌灼,你没看到漫天的雪花么?它们那么美,你沐浴着雪花到来的场景也是那么地美。甚至你还带着笑,眼底星星点点。
可是,还是让我感觉很凄凉呢。
雪花那么美,终究是白色的呢。白色的雪花,你沐浴着白色的雪花而来。
“我来了。”
院子里,灵堂里这么多人,他就是没有在意,只走到我面前,低眼看我,赴着昨晚的约。
我亦是笑着望着他。我的煌灼,我是这么地爱你。
他与我示意后,始才注意到周遭好多人,微微一笑,“怎么都在呢。”我要他赴的约会,不该是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约会么?倒也无妨,他不以为意地淡笑。
可是再注意到白的红的灵堂呢,他还能不以为意么?
虽然猜不出我的意图,或者他不想去猜,只沉淀地,含笑地,像是一点也不经意地问起:“灵堂……这该是喜堂还是灵堂呢?”
便回应着他的话,平静雍容地望着他:“煌灼,这是四叔叔的灵堂,也是我和四叔叔的喜堂。”
他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敛,慢慢收敛,看着我。
我既而说道:“煌灼,你不是要我给你答案吗?这就是答案。煌灼,今天是给四叔叔守灵的最后一天。明天,四叔叔就要下葬了。煌灼,我一直欠四叔叔一个婚礼,一个白族婚礼。我可能去不了南疆大理,不能和他完成白族婚礼。煌灼,我觉得就依周国婚俗成婚,你觉得呢?四叔叔已经离开了,这个婚礼也不需三媒六聘,就把灵堂当作喜堂拜堂成亲吧。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场婚礼的见证人,煌灼,我和四叔叔缺一个主婚人,你为我们主婚,好吗?”
煌灼身上的气息流转,那样的冷。漫天的大雪也及不上他身上僵冷的分毫。
前一刻,他还是怀着期许悦然地来赴约的,这一刻,我就好像把他打到了地狱。
而先前听我说这是我和四叔叔的喜堂的其他人,四叔叔的仆人,付神医,李鹤,连翘和龙天羽已经由震惊以为开玩笑,到反应过来这是来真的了。
个个脸上风云变幻,他们不是当事人,却比煌灼这个当事人还要反应迅速。
龙天羽已经破口吼道:“茼茼,你开什么玩笑!”
得了四叔叔生前命令的仆人,早在我说出要与四叔叔的灵牌拜堂成亲后,就六神无主,青龙年五等人不善言辞,王嫂哭天抢地地过来劝说,眼里心里只有煌灼的我,怎听得王嫂他们劝戒的一句?
所有人都明白这种事的性质。
我不是与一个活人拜堂成亲,是与一个死人。
要嫁的,是一个死人。
与活人成亲,比如说没死的时候的四叔叔吧,比如说龙御夜吧。煌灼都还有机会。活着的我的丈夫总会死亡,甚至我与丈夫婚姻不幸福,比如说龙御夜,我都可以离开龙御夜。活人间不适合的婚姻,可以休妻、休夫。
可是,死人呢?
死人呢?
嫁给一个死人,抱着四叔叔的灵牌与四叔叔成亲呢?
煌灼他还可以介入吗?
他拿什么去和一个死去的人争?
嫁给一个死人,换句话说,是把我余下的一生,都许给了那个死去的人。
许给了四叔叔的亡灵。
这一辈子,余下的几十年,以后,我的丈夫,都是四叔叔的亡灵。
不是生前的四叔叔,是死后的四叔叔。
煌灼终于消化了我说的话,回过神来了,看着我:“你是认真的?”
他知道我是认真的,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知道我的意志的坚定,无可更改。因为,往昔他不能接受的话,他还自欺欺人地对我笑,安慰我,安慰他自己呢。
现在,面对红白相间的灵堂,他连笑容都挤不出一丝了。
他的面色死沉,僵硬,也像死了的人一样。
我温和地笑着,“煌灼,你知道我是认真的。这就是我想要的。煌灼,你看在场的人,不是四叔叔的仆人,就是与四叔叔身份不对等的人。除了你和龙天羽,谁都做不了这主婚人。而龙天羽虽然不是四叔叔真的侄子,可他自己当自己是侄子,万也做不了主婚人的。煌灼,唯有你。唯有你适合做这主婚人。煌灼,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什么的,这次……也会成全我,对不对?”
成全我,把自己的一生许给四叔叔的亡灵。
并不是那些身份不对等的人做不了主婚人,唯有如此,唯有如此,给我们之间一个了结。解铃还需系铃人。由你做那主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