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白了她一眼,“贫贱也不能做出偷东摸西的勾当来!”
连翘怂恿我,“因为贪官污吏而令江南灾民饿死街头的事我们也看到了,那些贪官污吏的银子,我们就该偷。难不成我们也要饿死街头么?偷贪官污吏的钱,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这时肚子又呱呱地叫了几声,品味着连翘的话,我想想也对。
再说了,以我和连翘习武人的身手,做起偷鸡摸狗的这等事来神不知鬼不觉,别人又发现不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豁出去了!
连翘见我一咬牙点了头,环视着街头人头攒动的行人,最终锁定了两个目标,指给我看,并说道:“你看那个品位好的男人,虽然表面看去,身后只跟了一个侍卫,可分明不远处有人护卫着;你看另一处那个庸俗极了的男人,虽然摆阔,身后大堆的家丁跟着,却不一定有那个明里只跟了一个护卫的男人身价高。”
顺着连翘的目光看去,连翘口中的那品位高的男人,确实……。嗯,虽然只看的到他的背影,然只感受那气度,已能断定是位俊逸温雅的男子。
“小姐,就这样决定了,你的身手比奴婢好,那身价好的男人就交给你了。奴婢先去追随那显摆的男人了。得手之后,我们还在这里会合。”
连翘显然知道她丢给我的目标不是那么轻易能得手的,趁我还在判断那俊逸男子的身份时,已奸诈地将那烫手山芋留给我了。
怎摊上了这么个丫鬟?
见她已追随她的目标而去,我不得不硬着头皮,装作路人甲抑或路人乙,往我的目标靠近。
我的目标……。
那男子一路闲适地走着,他身后的侍卫牵着一匹骏马紧随其后。
我在心里思量着,偷什么呢?偷那匹马么?不好,目标太大,容易失手。可是要偷他身上的物品……我又不知他身上值钱的东西放哪儿的。
一路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跟随我的目标而行,也不知他们起疑了没有。想了想纯属自己做贼心虚,今日街上的行人特多,当没注意我才是。
正为那男人的身上没露出值钱的物品犯愁时,他的袍纱处一亮。
我定睛看去,竟是被丝线串着的一颗珠子露了出来。我识的货,那珠子分明是南海的夜明珠,价值连城!
夜明珠我见过的也并不少,不过像眼前那颗那么大的……我还只在龙御夜的寝宫里见过。
只盗取眼前这颗夜明珠,也够我后半生衣食无忧了。
下手的目标既已锁定,我横了横心,紧走几步。离的那男人,近了。
一路上原本都在倾羡此男子的儒雅风度,几度恍然,甚至觉得眼前模糊,那挺拔英武的身影似曾相识。然而当那夜明珠中的极品现身后,我所有的心思已然全在那颗珠子上了。
再没留意那男子的好气度一眼,浑如不小心走的急误撞了他,手上却没闲着,顺手牵羊,已将那珠子纳为己有。
那男子自非等闲之辈,本以为自己的手段高明没被他察觉。当我施展轻功离开几步后,分明听到那男子的侍卫怒道:“大人,那女贼……”
侍卫后面的话没说下去了,显然被那男子制止了。
也很显然,那男子早察觉有人盯上他了。
我又跑了一阵,见无人追来,正停下拍着胸口庆幸时,身后,轻佻,却又让听着的人怒不起来,非但怒不起来,还如闻得清风般微熏的声音近在咫尺: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第一次……第一次听着如此轻佻的声音,我不仅无法排斥,还醉了酒似的微微地熏。已经没有了作贼后被人逮个正着的尴尬,那样沉醉熏的人也陶陶然的声音……时光仿佛倒流了三四年,那样喝着竹筒里的小酒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天籁低沉的嗓音。
身子已然僵如石化,转身的那一瞬,仿佛经过了地老天荒的亘古痕迹,我听的见时间一点点‘滴答滴答’走动的脚步声。
低眉看着他高大身躯下的袍纱,往上,腰间佩着的一支竹笛,伟岸挺拔的体魄……却迟迟,迟迟不敢抬眼去看那张我牵念了三四年,梦了三四年,相思了三四年,也等待了三四年的俊雅容颜。
依稀记得护国寺第一眼见到他时,小小年纪的我已然回不过神来。
他的丰采敌不过四叔叔的风华绝代,风姿亦无法与龙御夜的倾城倾国相比。只是一种气度,一种气质。气息一旦释放出来,那漩涡便像是一个无底洞,看不到底。罂粟样的毒,一沾即成瘾。
怎样的动人心魄呢?
明明是那样儒雅温和的男子,谦恭风流;明明是春风样的一团和煦,静若止水;明明是谈笑自若,却一笑浣起清波……
曾经无数次去冥思过他,明明静若处子,明明这样的彬彬有礼,温和谦恭,那淡雅如风的表面下,那一根弦似的牵动着人的身心的一举手一抬足,甚至暖如春风的一个笑容……
都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跳难以平和;像是沙场笑点兵,谈笑间樯撸灰飞烟灭的血腥与残酷,却偏偏让人忽略了沙场上的飞沙走石与战争背后的流离失所,只记得,只记得他指点江山,激昂文字的一世风流。
这样随时随地看着都是宁静的一个男子,却偏偏时时刻刻让你心猿意马,让你那颗心跳着跳着……
卿本佳人,奈何作贼?
依然是那样醉人的嗓音,不失低沉与磁性,莫名地扣人心弦着。
抬起眸,依然是那样古铜色有棱有廓的面容,他微微地弯唇,性感的薄唇上勾起了一弯笑弧。
笑意,弯在他的唇边,也融进了他眼底,一点一滴。
他半眯着眼看我,一双黑眸眯起了深邃的弧度。依然是这样的随性散漫,风流自若。却,在最谦恭最儒雅的构架里,嵌着男人的霸气与势力。
真像是一位手握三军,意欲攻夺天下的主帅呀!这样的气势,校场里惊鸿一瞥,我在龙煌灼的身上见到过。可是,眼前的他,我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他,他随意的一个笑容,暖化冬雪的同时,亦能摧毁一座城池……龙煌灼,他做的到么?
所有的惊艳,所有的心绪望定他的面容的那一刻我全已流转。
他的那句‘卿本佳人,奈何作贼’之后,我望进他笑着的眼底时,已羞红了脸,却依是笑着,“佳人就不能作贼么?”
不是羞于自己作贼的行为,只是在他的面前,只有在他的面前才会流露的女儿家的羞赧啊。
我一笑之后突然就后悔了,这三四年来,他的面貌除了比往日更加摄人心魄外并无多大变化,而我,却从一个童稚的女子长成了一位美丽的少女,他认出我了么?认的出么?
我于是为此而忐忑起来。
应该是认出了吧,不然,他眼底深邃的笑意,唇边的那一抹戏谑又是因何而来?
他不会三四年前承诺过我爱情,如今见着了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然后将过去的承诺忘到了脑后,只贪慕眼前女子的容貌吧?这样,是不是……是不是今天盗他珠子的女子是另外的美貌少女,他也会对她如此摄魂地笑呢?
我暗自咬唇,如果他见异思迁,或者敢忘记了我,敢认不出来我的话,他死定了!
他饶有兴致地观摩着我不断流转的神思,见我等他的回话等的忐忑了,才回应道:“佳人当然也能作贼。却没有律法表示,佳人作贼就能免受处罚的。我国律法严明,明确表示无故偷盗者,将依据所盗财务的贵重,判处相应的罪责。”
我讶然地望着他。
他莞尔,“或者,失主不予追究的话,律法也可不予置会。”
“人脏俱获,你这个失主要追究么?”
“本官身在朝堂,怎可目无法纪。不但会追究,还会以身作则。”他沉吟,“小姐贵姓?”
我微微懵然。
“不知小姐身份,本官怎可拟出罪状,让小姐签字画押呢?”他低笑吟来:“还要将小姐收监呢。小姐盗取朝廷命官的财物,罪加一等。本官的这颗夜明珠乃是御赐,小姐的罪状加多少等也加不清。这珠子产自南海,如此名贵。仅是盗了本官的珠子,已够关押小姐一生一世了。还有那所加的许多等的罪状呢。小姐生生世世被本官关押着也抵不清了。”
怎么像是掉进阴谋里了呢?“齐国人高粲之女,名无衣。”
他眯眼,“无衣到底有几个父亲呢?大周国的护国将军,龙将军,又是无衣的谁呢?”
——告诉叔叔,你是哪家的小小姐,叔叔送你回家。
——呃……知道护国将军龙煌灼龙将军的官邸么,带我去,我是龙将军的女儿。
他提到三年前我的‘身份’,他终于正面地回答了我,正面地表示了他认出了我!我展颜笑看着他,这才留意到他眯着的眼底的深深。他一定是生气了,我这前言不搭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