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注意到他的中指上戴着的那扳指。贵族男子多有戴扳指,父皇、龙御夜、龙天羽甚至是四叔叔的手上都有戴。我也见子郁戴过。
此时却是因为子郁手指上戴的那扳指是先前李鹤呈给他的,是而我有兴趣了些。先前我就见那扳指上的图纹很奇怪了。
“那是什么图纹?”我问子郁。
子郁取下那扳指交给我,“燕国知道么,那是代表大燕帝国的图纹。这样图纹的扳指,能拥有的燕国人也并不多。在燕国,除了慕容、伏乞、段、拓拔、宇文和长孙这六大王族外,再无人有资格拥有这样的扳指。”
燕国,王族……
我心里一咯噔。子郁在接过李鹤呈给他的这扳指时,笑了句‘终于到了’。而我到来江北的路上又遇上了燕国帝王慕容殇,这个扳指,是慕容殇的么?子郁口中的‘终于到了’的那个人,指的是慕容殇么?
子郁从齐国京城到来江北,除了赈济灾民外,为的就是这扳指的事。他与慕容殇会有什么交集呢?难道先前我得知的,齐国皇帝微服离京,为的也是与慕容殇有关的事?
还有那慕容殇,好好的大燕国帝王,却在我大周的国土上做着山贼的寨主,他玩什么把戏,有什么意图?那帮山贼也不是纯粹的山贼吧。
从子郁的手里接过那扳指瞧着,细看倒觉得有些熟悉。恍然记起慕容晴有件衣服上的图纹,分明就是这样的。
我只作觉得新奇,笑道:“不好看,不过很特别。”
“喜欢么?”子郁道:“无衣要是喜欢就拿去。”
“燕国王族才有资格拥有的扳指,这么贵重……”
子郁讳莫如深的笑谑,“就是燕国帝王的扳指,只要无衣喜欢,我也会拿给你。”
我伸手轻轻抚弄子郁的唇,直视他乌黑的瞳仁,用如初雪般潋滟清凉而又执着沉吟的声音,吐气如兰:“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的子郁永远把我放在心里。”
指下薄凉的唇开始颤动,温柔地在我指间游走。然后那对让人沉醉的黑眸凝住我,缓缓靠近……
唇与唇的相触,彼此的温暖只是温柔的厮磨,缠绵,浸润,如这冬季洒照在雪地上的阳光,一点点,缓慢而深沉地沁住对方。
我的猜测并不是子虚乌有,至少有一点是正确的。子郁从齐国京城到来江北,除了赈灾外,果然是与慕容殇有关。
当天下午正和子郁在下棋时,李鹤再度过来禀报,“回禀公子,刚接到大哥的消息,皇上离京像是为寻什么人。”
子郁将一枚黑棋落下,“慕容氏已出现,这月内我的行止不确定,时刻与皇上保持联系,告诉他我的准确地点。”
李鹤颔首,“公子可考虑过第二、第三方案,不如我们趁慕容不在燕国,潜入燕国去救人?”
“深入敌境,风险太大。稍一大意,便身陷囹圄。”子郁道:“慕容能离开燕国,岂没料到我等有去燕国救人的可能。擒贼先擒王,制住了慕容,不怕他不交出占连成。到时候,胁迫燕国交换人质。”
“公子考虑的是。”
“下去好好准备吧,我这个‘魏国公’,大齐的钦差该尽尽地主之谊,好好款待慕容才是。”子郁一棋落定,“先迎慕容到驿馆,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李鹤退下后,我下了一子白棋,笑道:“占连成是燕国的将军呢,齐国要占连成做什么?我虽不懂国事,却也早闻齐帝野心勃勃,好战轻狂。齐国本是泱泱大国,却因为他的好战与狂妄,年年为了军饷的开支向百姓大肆征收赋税,导致国库入不敷出,百姓流离失所。莫非齐帝为了征伐天下,意欲挖燕国大将占连成这角儿,收揽麾下?”
子郁见我如此评判他大齐的国君,他也不介意,只是笑道:“收揽人才么,倒是其次。无衣有所不知,在大周帝王大婚后,占连成回燕国的途中,燕国帝王便发动政变,将占连成幽禁了起来。这几月来,占连成受尽了折磨。只怕占连成功高盖主,燕国帝王容不下他,迟早会了结了他。我与我国皇上和占连成有结义之交,桃源结义私下情同手足。占连成有难,我与我国帝王怎可袖手旁观?”
占连成功高盖主,因而遭燕国帝王嫉恨?
我心下一笑,怕是占连成自己野心勃勃,不把那位平日里庸碌无为的‘小皇帝’慕容殇放在眼里,慕容殇如此心计,自是早知占连成迟早会对大燕皇室心生反叛,是而先下手为强,占连成还未回到大燕的国土,慕容殇就先发制人,幽禁了占连成吧。
占连成确实是这乱世中的枭雄,只是,有勇无谋的占连成,又岂是深藏不漏,心机深沉的慕容殇的对手?
无论占连成与齐国皇帝以及齐国的魏国公子郁是不是结义兄弟,单就占连成不忠于大燕皇室,慕容殇就不会留他。
况且,除了齐国帝王、齐国魏国公这两个结义兄弟外,占连成与大周国的帝王龙御夜的交情也匪浅呢。
占连成几个月前回燕国的路上会遭此变故,如今想来也不是太让人匪夷所思。
子郁自然不会不晓得这些,不过占连成终究与他有结义之交,因而他没对我提占连成的勃勃野心,只说了他功高盖主,遭燕帝嫉恨。
子郁不对我提及占连成的陋习,我自然装作不知道。只问道:“所以,你与齐帝设计,在慕容殇这次来齐国后,挟制他,以他做人质交换占连成?”
“无衣猜的对,不过也不全是。”子郁笑道:“慕容殇此来齐国,是为了与齐国……我国皇帝结盟的呢。”
我落下一子,看着棋盘,“若我是齐国帝王的话,就不会失去这次与燕国结盟的良机。”
子郁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笑道:“占连成虽是自己的结义兄弟,不过帝王怎能因为顾虑兄弟手足,而错失逐鹿中原的机会?兵不厌诈啊,我若是齐帝,必力求与慕容殇结盟。向南发兵攻下大周,再向东灭掉赵国。进军南疆,拿下大理。待到雄霸天下以后,那时只消过河拆桥,发兵西北灭掉燕国铲除慕容殇,不仅天下唾手可得,占连成的性命我也救下了!”
“可是……”子郁讳莫如深地笑道:“我从京城到来江北,就为了破坏慕容殇与齐帝的歃血为盟呢。”
“子郁是不是脑子烧坏了。”我伸手探向子郁的额,“你是齐国人,是齐国的魏国公啊,慕容殇与齐帝结盟,你去破坏什么?一旦与燕国结成联盟,于齐国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子郁并无半点发烧的迹象,相反的,眼中清明,融着点点深思熟虑的笑。微风拂过,额前几缕发丝荡漾,风流自若。
若是不知道他与他们的皇帝感情深厚的话,我一定会以为子郁对齐国有贰心。可是,明明……。明明子郁与他们的皇帝情深义重啊。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错误了呢。
见我煞有其事地冥思着,子郁忍俊不禁,“无衣不要犯愁,天塌下来,都有子郁为无衣担着。”
是啊,我犯什么愁?齐国若与慕容殇结不了联盟,那么,大周也不会有危险啊。
曾斩钉截铁地说过,若是大周再与齐国开战,让我选一个国家去护卫,我会选择大周而不是齐国啊。怎么……。怎么,适才还为齐国与慕容殇结不成联盟而责怪子郁?
啊,难道因为子郁是齐国人,所以我那么快地就抛弃了立场,夫唱妇随?天,爱情真是个蛊惑人心的东西。
子郁的笑谑这时候倒让我清醒过来了,子郁若力主慕容殇与齐帝联盟,我虽不至于去搞破坏,不过也不会推波助澜。如今难得子郁有此心思,我自然是向着他。让慕容殇与齐帝结不成联盟,有利于我大周,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想,不觉身心皆舒畅了起来。
翌日子郁便去驿馆拜会慕容殇,临行前我说道:“慕容殇此来齐国是为了与齐帝联盟的事,子郁要从中作梗,难免会与慕容殇起冲突。子郁要小心些哦。”
子郁淡笑不语,只带了李鹤一人,前往驿馆拜会。
晚上子郁回来后,我方松下了心,问道:“见到慕容殇了么?”
子郁道:“见到了。慕容殇一直睡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我蹙眉。
子郁继续说道:“他脸色蜡黄,面如死灰。不时咳嗽,说话也喘不过气来,隔个片刻,就要宫人为他顺气。久卧病床,身子单薄,也难得他长途跋涉不远千里来到齐国。”
呵,慕容殇……我上个月才在大周的国土上见过他,他那高大魁伟的身资,刚毅粗犷的面容,这样的人……像是久卧病床的人么?!
子郁见我犯疑,笑着解释道:“慕容殇自小就体弱多病,身子单薄。二十年的大半时光都是在病床上度过的。他因此而不能理政事,燕国的政权,于是便落到了慕容殇的表哥,拓拔皇后的侄子拓拔狐的手里。拓拔狐手揽皇权,在燕国的权势翻云覆雨,自封‘燕王’,俨然与慕容殇同拥燕国江山。起先有臣子上书慕容殇,驳斥拓拔狐的专权,痛斥燕国政权落入了外戚的手里。岂料慕容殇不但不贬斥拓拔狐,还将不服于拓拔狐的一帮臣子午门问斩。自那以后,再无人敢违抗拓拔狐。因拓拔狐本人英明而有远见,虽然心狠手辣,却处事雷厉风行,果敢而善于谋略。久而久之,对慕容殇失望透顶的燕国臣子已忘却了燕帝慕容殇这号人,唯燕王拓拔狐的命令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