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喜事?”我疑惑地问道。
“你和魏国公子郁公子啊!”边说着,她伸指敲了下我的脑袋。
这丫鬟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见我微张了嘴,她嘿嘿一笑,退缩了开来。然而她的话说的令我高兴,我便也打算既往不咎,诓骗她道:“府里那些人都说了些什么?”
连翘道:“小姐以往晚上过去魏国公的房里,他不是都有心赶走你么?这几晚他是不是只字未提赶你回自己的屋里去睡的事?下人们都捉摸着呀,魏国公府近日有喜事了呢?”
“噢。”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澄清道:“才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虽然与子郁同床共枕……可是,可是我们都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我们还不曾有过夫妻之实,我的身子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哦!”
连翘瞠目结舌:“小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倒被她的哑然弄的有点不好意思了。
连翘啧舌,“这倒是奇了,他每夜怀里搂着温香软玉,难道就没有一丝的邪念?要说是一日两日,旁人也还是相信的,每夜都仅此这般,实在教人难以置信。”
我得意的道:“子郁本就是谦谦君子。”
“什么谦谦君子,我看他是有病吧!”连翘道:“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
“停,停!”我打断连翘预备继续下去的高谈阔论,替子郁辩驳道:“我的子郁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连翘拉住我,一派的认真,“坐怀不乱么,他面对别的女人如此是很好的。一个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的面前,怎可能做到坐怀不乱呢?由此推出,他不是有病,就是对小姐的情意不够!”
子郁对我的情意不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爱我?
连翘斩钉截铁的最后几字,如一记闷棍打在我的头上,让我一时晕头转向,几乎失去了思维能力。只是说服自己般地喃喃道:“他的性情……本就温雅与常人不同。”
“只要是男人!”连翘果决地道:“小姐忘了皇上了么?只要是男人,就难以抵挡我家小姐的魅力。这下看来子郁公子对小姐用情还不够深。小姐啊,子郁公子可是个好归宿啊。你得再多多努力,将他的心牢牢地栓住!”
“怎么栓?”我木然道。
连翘凑近我的耳边耳语一阵。
连翘说的那般直白,不由让我懵住,双颊已烧的通红,喃喃问道:“真的要那样么?”
“嗯!”连翘看着我,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并不崇尚以色侍人,不过,那个人是子郁,又有什么关系呢?
半掩的门扉内,我卧躺在软椅中,房内暖意融融,中央处摆着炭火盆,哔剥作响。
子郁黄昏时蹑声走进房,香炉熏烟袅袅,如兰淡香飘忽鼻端,他掩上门,坐到软椅的后端,静静观赏我的睡颜。
本是闭眼浅寐,笑着睁开眼来,恍然见到子郁的俊容上恍惚失神。
子郁回神后一浅笑,“闷了么?”
我老实地点头。自然是闷了,子郁不在府中的这半日,百无聊赖。又因心中梗着事情,不觉烦闷,正想睡去,才倚在椅上,他又回来了。
子郁笑语,“可知道我白日出去做什么了?”温和的笑容里隐含了几丝诡谲。
“只要别出去寻花问柳就成了。”
子郁的神色顾自悠远神往,隐隐带笑,伴一丝期许我接下来的反应的流光异彩,“我出去,亲自找来了江北最有名的几个红娘。”
他说什么,他出去这么一天,竟只为了找几个媒婆回来……
怎样的反应呢,适才精神的倦怠和慵懒全不复了,神色怔忡,好大半天才回过神来。面前的子郁,嗪一抹笑,饶有兴致地观摩着我的神情。
依然是那样古铜色有棱有廓的面容,他微微地弯唇,性感的薄唇上勾起了一弯笑弧。
而我,回过神来后,却突然无措地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他说的是真的么,是真的么?子郁将我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
宁和温润的眸子刹那迷离轻柔,柔情漫漫中是细碎的怜惜和缱绻,低眼看我,“再过几月,我们相识便已是四年。原承诺三年之后回来娶你,已是晚了这许多月的时光。如今我远离朝堂,无利禄功名,无衣……还愿意嫁我么?”
“会不会太急了?”过几日,我们便要离开江北了呀。
子郁的笑容沉稳,“无衣觉得这很急么,可是我急着娶无衣了呢。”
终是忍不住扑到了子郁的怀里,面容枕在他的肩上,抿唇笑道:“怎么突然想到了我们的婚事?”
子郁轻轻一笑,应道:“怎么会是突然想到呢,这四年日日夜夜都在想啊。如今远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自然第一要做的事,便是将我们的婚期提上日程了。”
半日来的烦闷早已消释,不觉身心都轻了。这样的子郁,不是我这半日来疑惑的那样,对我用情不深罢。只知道问他,“什么时候?”
“三天之后,无衣觉得如何?”
我摇头。
子郁微微紧张,“那五天之后?”
我还是摇头,他沉吟,“那……”
“今天,就今天!”我牵衣求恳。
子郁一愣,笑谑道:“倒是我多虑了,无衣比我还急呢。”
也顾不得羞赧,我只求证道:“那就今晚?”
子郁道:“今晚总是不行的。虽然前些日子就让府里的人在着手布置,今晚却也太匆忙了些。”
难怪连翘说府里的下人们在说魏国公府最近有喜事了,原是子郁早有交代。
想了想,子郁自然是不肯我草草地嫁于他的,至少要三媒六聘吧,不然他今日一整天出去找媒婆做什么?
“明晚好么?”
子郁点头,“这事确实不宜迟,我让手下的人做事效率些。刚收到密函,高崇带了二十万大军五天前已从齐国京城出发,怕是再过五六日,高崇的大军就该抵达了。我们必须得在他赶到之前全力迎战。”
想起慕容殇说的高崇有断袖之癖,魏国公与他私下里关系暧昧。莫不是高崇知道子郁要娶我,因而醋意横飞,要过来加以拦阻?
那可不好,我还是早点嫁子郁好些。
略一思衬,我建议道:“高崇的大军既已逼近,不如我们趁早离开,婚期推到处境安然了再说?终是比翼双飞鸟,又何必在乎婚礼那形势?子郁还记得五日前剿冰捕鱼时,船夫们所说的周国有贵人一掷千金剿冰疏通运河么?那运河再过几日也该疏通了……那不如我们现在就退避到大周。运河虽未全部被疏通,然而等到我们的船只行到阻塞地时,还得几日。到时候运河也该全部畅通无阻了。
唔,已将曾经说过的永不再踏进大周国土一步的话忘到九宵云外了。
“我有一位朋友不日便将渡河来齐国,我实在不愿见他。几千人渡河的目标过大,路上难免与他撞个正着,引他注目。到时候又给他使出什么手段迫我参政,实在是烦闷。”
我担忧的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现在不走,更等何时?高崇一到,难免与齐军硬战……”
见我忧虑,子郁笑道:“无衣不要担心,无论是对付高崇,还是二十万军队,我都运筹帷幄游刃有余。比起来,我倒宁愿在遁世之前再与高崇血战一场,也不被某人狡诈地迫去为国政榨干心血。”
无论是与魏国公关系暧昧的高崇,还是子郁的那位朋友,总归他们是我和子郁通往幸福之路的羁畔,我便已不喜欢他们。
于是应和道:“嗯,以三千人马应敌,敌不过高崇的二十万大军的话,也没什么可丢脸的。打不过高崇,我们再力求活命,退避到江南。”
子郁的笑容讳莫如深,“无衣放心,我只需三千人马,定将高崇的二十万齐兵击溃。”
明眸渐溢的意气风发,我恍惚觉得面前笑容温雅的男子的体内有着惊天动力的力量。那种没有破绽的温润春风般的笑容背后,暗藏着无以复加的杀机。
竟连那动人心魄的雅然温柔,也是道不尽言不明的烽火烟芒。那种摄人之气一经流露开来,便是千军万马不经意瞥眼见着,也会纷纷低头,以避锋芒。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狼烟滚滚转瞬却仓皇北顾,面前男子依旧白衣若雪,谦然彬彬,那该是怎样一副风流自若的画卷?
痴痴地看着面前男子,与高崇亲自交战,人马对比悬殊却稳操胜券的话自他的口中道来,我竟丝毫也不觉得突兀。反倒觉之理所当然。
仿佛他天生的,就无所不能着。
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若定,笑意流转,也恍若具有沉淀人心,慰藉人心的效力。
任我平时乱想胡思,这一刻也傻傻的不知去惊叹、臆测,或者起疑。他的一个笑容,一句音节很短的话,都神奇地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