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生怕摇慢点婆婆就会疑心她是不想要孩子的那一方。
“那还有什么问题？都到医院门口了。你就当做是对身体健康的一次例行检查，让医师给点意见，你很快就能怀上宝宝的。以前和殷桀他爸结婚前，我们都去检查过。男的相对简单些，女的会复杂一点点，不过都很快就过去了！没事的。”殷夫人竭力想要安抚她的不安，进而说服她。
“你就当是为了我，为了殷桀，为了殷家，委屈一次，好吗？”
婆婆都这么说了，她再多抵抗就成了忤逆，殷桀一向孝顺，知道了怕也会怪她吧？婆婆是长辈，她该尊重她才对，何况她又是殷桀的母亲。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点点头，一步一步地走进被她视为梦魇的冰冷建筑物。
不孕检查的事，宫林林一直没有跟殷桀说，而且他最近似乎更忙了，当然没有工夫注意到她的异常。过了几天，正好是周末，婆婆打电话来约她，听说是报告出来了。
宫林林忐忑不安，如果结果是她不能生育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她该如何面对殷桀？他会有什么反应？
“离婚”两个字突然冒了出来，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婆婆在旁边安慰着她。其实连殷夫人自己也没什么把握，如果一切正常，医生也不会通知要她们亲自来医院一趟。
殷夫人安抚地一拉林林的手，这才发觉她的手心已经隐隐冒出冷汗。她开始找话题企图转移林林的注意力：
“听殷桀说，再过不久你就大学毕业了吧？到时候你也就可以专心在家当家庭主妇了。殷桀主外，你主内，再多生几个孩子，就能组织起自己的幸福小家庭了。对了，你应该不会想着毕业后自己出去工作吧？”
“我打算……”
宫林林一愣，正想回答时，被婆婆快言快语地打断：
“你要出去工作那可不行，殷家的少奶奶怎么能随便出去抛头露面呢？殷家不比是普通人家，又不是养不起你，让你出去工作未免让人笑话我们。林林，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殷夫人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实在没给她留下反对的余地。
其实宫林林是真心想要出去锻炼一下，她不要一辈子活在他的庇护之中，靠他为自己遮风挡雨的。
她也不想当别人眼中娇弱得风吹一阵就会倒的弱质女子，而且她想要找回真正的自己，总觉得自己好像遗落了一些极其重要的东西。
“毕业后的旅行殷桀好像都安排好了吧。你们结婚时只度了三天蜜月，时间太短了，这一次妈来做主，可不准你们提早回来啊！你呀，就是太含蓄内向，当少女时还没什么，现在都为人妻子了，怎么也得跟老公好好培养感情……”
殷夫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不停地依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林林连插话的空档也没有，只得低着头，乖乖地当听话的好学生。
“宫林林，请问哪位是宫林林小姐？”
白衣护士的喊声解救了正在被婆婆思想灌输的宫林林，但是在她有反应之前，有人比她反应更快。
“护士小姐，是不是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殷夫人着急地拉着她上前询问。宫林林开始有些不安，一颗心悬在了半空中，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护士小姐点点头，上下打量着宫林林，平凡的脸在看到她后，惊艳之余竟也露出耐人寻味的同情。她尽职地引领她们走到诊断室门口，轻声敲敲门，得到里面的人响应后，扭转门把打开示意她们进去。
“宫林林小姐对吧？”
医生是个四十开外的女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透过厚厚的镜片上下打量了一下她。随即目光落在殷夫人身上，因为这种事涉及个人隐私，无关的人还是不要在场好一些。于是她公式化地开口询问道：“您是她哪位？”
殷夫人先让林林坐下，自己则坐到她旁边的椅凳上。“我是她的婆婆，这次检查是我帮她预约的。医生你快说说检查结果如何？”
“我们初步怀疑宫小姐的病症属于原发性输卵管堵塞，由于患有此类不孕症的病人非常少，所以我们也不能完全确定。从造影结果来看，两侧输卵管都堵上了，也就是说——病人怀孕的几率几乎为零。”
女医生快速无感情地说完后，摇了摇头。这种先天性输卵管堵塞的病例她还是第一次碰到，刚开始自己和其他医师也有些措手不及。
听完她的话，殷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黑，眼看就要晕过去。经过生活中的大风大浪的殷夫人勉强挺了过来，看了看旁边人儿，发现那张美丽无暇的脸上早已血色全无。
半边桃花般美好的唇瓣正在无助地颤抖着，即使这样的林林，也楚楚动人，美丽得让人心碎。
她不能生育，她竟不能生育！
一颗心刹时跌入冰冷幽深的谷底。怎么会这样？她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如果做梦的话，心为什么会那么痛？！
宫林林脑海里突然一片空白，僵坐在冰冷的钢凳上，感觉那股冷意霎时间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脏！痛从心脏处悄悄蔓延至全身的血管中，使她呼吸困难而仓促。
“医生，这种病能治好吧？输卵管堵了，想办法疏通它不就行了吗？”殷夫人不死心地寻求解决之法。
她预料中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很遗憾，目前国内还没有这起病症成功的例子。一开始我也说了，只是初步怀疑宫小姐得的是这种病，但还没确定。也许你过几天再到医院做一个详细的检查？”女医生冷静地提议道，淡漠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殷夫人已经有些麻木，再开口说话时，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嘶哑的。“如果诊断的结果还是和现在一样呢？”
“通常对这一类的病例，医院都会先建议夫妻双方采用试管婴儿的方法，再来就是进行手术……”
“那手术的成功几率又是多少？”殷夫人听得心都凉了。她没想到，没想到林林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石女！
“因为医疗设备还不够先进，对这方面的研究也不深入的缘故，手术的成功率一般不到百分之三。国外成功的例子目前也比较少。或许你们可以认领孩子自己带，这是很多家庭都普遍采用的方法之一。因为手术对病人来说，不利于身体健康，她的身子很虚弱，做多几次手术，可能会禁受不住。”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种病如何难以医治的，我想知道如何才能让她怀上孩子！不是流着殷家血的孩子，我一概不予认同！”殷夫人的声音拔尖地响彻整间医室，回荡在她的耳畔，久久不散。
宫林林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
看不到，也听不见，她就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双目空洞无神，一直呆坐到深夜。
婆婆尖锐的声音对她来说，已经飘得很远了，远得让她以为她是在讲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故事，故事里的主角不是她，里面也没有他。
“林林，林林你怎么了？林林，你别吓妈！”殷夫人使劲地摇晃她，可她却像一个没有了生命的漂亮布娃娃。
“一定会有办法治好的！很多不孕患者经过医生医治不也怀上自己的孩子了吗？林林，你别想那么多，国内治不好，妈可以带你去国外请最好的医生帮你医治，殷家为此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林林，你说说话啊……”
“他回来了吗？”她静静地开口，问的就是这么一句。
话音刚落，家里的电话却突兀地响起来，划破寂静得诡秘的黑夜。与此同时，殷夫人手提袋中的手机铃声大作，更添一分热闹的嘈杂，热闹得让人心烦意乱。
宫林林却突然站起来，飞快地跑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可是就是有一种声音呼唤着她。
是他的声音，他在叫她！一遍又一遍，像是空山中的回声，逐渐趋于冰冷，直至彻底没了声音。
黑夜落入一片死寂的静谧。在她面前的，是一片的黑，黑得让她看不到尽头，看不见方向，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她在山下搭乘了一辆计程车，车子驶进热闹的市中心时，她看到一大群人聚集在广场的宽屏液晶电视下。仅在那一秒间，她看到了人们的所有表情——惊讶、紧张、焦虑，还有幸灾乐祸。
因为交通堵塞，司机被迫停下车来，林林无意识地看着窗外熙攘的人群，就在她抬头的瞬间，正好看见电视屏幕上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失去控制地撞到高架桥的栏杆上，紧接着快速地朝陷入河水中。
就在车子消失的瞬间，她看到了车尾的车牌号码，她竟开始痛恨自己记得那号码！不，不会是他，一定不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