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陌然继续看着她,连凤盏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都不知道。
阎烈阳见到凤盏进来,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道:“没想到,还真给我找到了,那花竟然能在黑暗中发出黄色的光芒,跟一盏灯似的,当时我想,即使它不是烈焰之花,也定是个稀罕物,所以就毫无犹豫地摘下了,没想到这花身边竟然还有毒蛇守护,我冷不丁被咬了一口,赶紧吃下我临走之前你给我的药,这才勉力走出去,找到了我的属下。”
“那你的箭伤是怎么来的?”步陌然暗叹他的好运,乱闯也可以找到别人梦寐以求的灵物。只是她知道,即使阎烈阳再轻描淡写,这其中肯定是具有危险性的。
阎烈阳一天,撇过头去,道:“别说了,这事是我学艺不精,让别人射中了我。”
步陌然看着他,只感觉到手中的锦盒沉甸甸的,她又怎么不知,要不是因为他采药而受伤,他又怎么会被射中?这事她之前还没吃饭就已经听苘画说过了,当时阎烈阳出来时已经是天亮,他们往回赶的时候遇到了敌军的一支小分队,以他们的本事就可以逃脱的,偏偏阎烈阳受了伤,所以就被人射中了。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脸上含怒,低喝道:“你当时中毒或中箭时就该服用这烈焰之花!只要把它嚼碎就可以医治任何伤口。”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如果他当时就服用烈焰之花,那现在还能变成这副虚弱不堪的样子吗?
阎烈阳却固执地看着她,道:“这花本来就是想采给你的,我再怎么也不能服用。而且,我可以撑过去,你也可以救我,但是你的身体却没人能医治了。”
一段长长的话说下来,断断续续的,阎烈阳其实已经面露疲色,但见步陌然不同意自己的做法,心里虽然欣喜于她为自己着想,但却恼怒她不明白自己的心。
步陌然看着他,轻叹一口气,道:“谢谢你了。好了,我先去看能不能有办法为你治病,你先休息吧。”她又掏出绢帕替他擦擦汗。
阎烈阳眼皮沉重,道:“好。”话刚说完就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就入睡了,只是眉峰之间的皱褶依旧。
步陌然摸摸他的额头,微热,知道他的伤口一定很疼。只是,她目前也在想办法。她看着手中的锦盒,刚刚烈焰之花带来的喜悦已经消失殆尽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却看到凤盏在自己身后,眼神幽深。
步陌然一愣,轻声道:“你什么时候来了?”
“来了有一会了。”凤盏也轻声回答,看着熟睡中的阎烈阳,率先走出帐门。
步陌然也跟了出去,见凤盏只是跟着自己,就道:“你准备去哪?”
“跟着你不行吗?”凤盏还在恼怒于她刚才的那番话,所以语气有些冲。
步陌然也不在意,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锦盒。这个,如果师父没找到绫子蘑菇的话,这个就是自己的救命花吧?
“烈阳他……找到烈焰之花了?”凤盏忽地问道,走到步陌然的身边。
步陌然点点头,道:“是的。”
“这么说你的身体也快好了。”凤盏脸上总算露出了一抹微笑,继而又沉下脸,道,“是我的人没用,找那么久都没找到。”他低叹。
“这个是要讲究机缘的。”步陌然不知道如何说,只好低声道,“当时我和师父一起来找也没找到,但烈阳却找到了,这就是运气和机缘,这很玄妙,呵呵。”
凤盏点点头,看着走进药房的步陌然,顿了顿,又跟了进去,道:“陌儿,相信我,为了你,我真的可以放弃一些东西。”
步陌然转头看着他,见他五官俊美,眉峰隐有丘壑,目光幽深,长身玉立,姿态翩然,就叹了口气,道:“即使我从来不说,但我也知道你心中另有追求,胸有丘壑,你不可能和另一个人共妻,也不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理想,所以,我知道你只是一时口快而已。这十天的相处可能使你产生了一些不符合实际的想法。但是,我知道,你事后也许会后悔。”
凤盏顿时不语,他倚在门边看着步陌然在翻找着草药,目光变幻不定。
步陌然找到自己所需的药材后,开始捣鼓起来。
“罢了,到此为止吧。”凤盏低叹一声,以扇击掌,掉头就走。
他走了后,步陌然仿若无事,只是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凤盏……唉,幸亏他不愿意纠缠,要不然自己就惨了。他不像阎烈阳和聂惊郓那般实心,再大的打击似乎也不怕。凤盏是一个不容易被打发的人,自己真惹上他的话,那就麻烦了。
步陌然正弄着药的时候,就看到药童和其他军医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先前和步陌然一起为阎烈阳做手术的两位军医。他们一看到步陌然,眼睛一亮,马上快步走过来,道:“步姑娘,你在这啊?可让我们好找。”
步陌然不解,就道:“有事?”
“唉,还不是将军的事,这三天你睡着了,就我们在照料将军,可是今天早上发现他情况不对,元帅就问起,我们拿不定主意就只能找你了。”其中一个说道。
步陌然点点头,道:“是得了破伤风。”
“破伤风!”
“果然!”
两人脸色苍白,目光有惊惧。
步陌然很了解他们的想法,先不说治不好阎烈阳,皇帝和阎鞍那里会有什么动作,单是破伤风就令他们头疼了。破伤风是由破伤风杆菌所引起的一种急性疾病,很多人的伤口其实不难治好,但最后都是因为伤口感染而致死,所以难怪他们会惊惧。
步陌然却很淡定,道:“我们一起来想办法。”
“内伤因先吞服万灵丹两粒以发汗,再用五虎追风散煎服,服药前先服黄酒六十钱作药引,热陈酒一盅调服。每天服用,分几次口服。”步陌然淡淡地说道,“诸位对这个方法有什么意见?”
其他人沉吟了一会,都摇头,佩服地看着步陌然。
步陌然却是暗自皱眉,这药方也不知道是否对烈阳奏效?
对着阎烈阳的伤口,步陌然为他涂上麻醉药,轻声道:“你忍忍,你得了破伤风,要对伤口给予清创。”
阎烈阳盯着她,眼睛漆黑,眼神有些涣散,嘴唇发白,脸色蜡黄,有气无力地说道:“这点疼我能忍受,然儿,如果我的伤口好了,那我以后是否能照样上阵杀敌?”
步陌然看着他清减了许多的身体,再看看他不再意气风发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她看了一眼一直坐在旁边的阎鞍,对上对方如出一辙的期待目光,忙很肯定地点点头,道:“一定可以的。”身穿银色盔甲,手拿长枪的阎烈阳是最意气风发,最昂然得意的。
他应该英姿勃发地站在众人面前,他应该英勇无敌地在战场上驰骋,他应是一个青春阳刚的帅气少年,而不应该是此刻躺在床上虚弱疼痛的病怏怏的病人。
阎烈阳露出一个微笑,低声道:“我就知道然儿一定可以帮我的。”
另外的两名大夫惊异地对着步陌然侧目。
对上阎烈阳信赖依恋的目光,步陌然黯然,开始为刀具消毒。
他意志坚强地熬过那一晚,却不幸得了破伤风。而且,即使他的伤口好了,由于那箭插太久了,命是救回来了,却要修养个两三年才能重新握枪。
两三年,对于一个军人而言,是很宝贵的时间,足以让一个士兵晋升为将军,也足以让一个天才勇猛的将军变成一名锐气全磨的将军。
步陌然沉默地把创口出脓后,再涂上三三七丹和生肌玉红膏。
做完这一切后,这才为阎烈阳抹去满脸的汗珠,微笑地看着他,道:“好了,只要脓尽新生,再用生肌白玉膏,应该会没事的。”
阎鞍似乎松了一口气,道:“陌然,你跟我出来一下。”
在外边,不顾走来走去的人影,他沉声道:“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其他大夫都说阳阳要修养个几年才能恢复到原来的健壮。”虽说儿子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服气了,但是作为一个元帅,他更希望阎烈阳不要出什么事。
儿子是个天生的将才,要他以后不握刀枪真的是太可惜了!
“有九成把握。”步陌然眼神清澈地看着他。
阎鞍看了她一会,沉默地点头,脸上浮现有欣慰之色。
步陌然开始慢慢调理阎烈阳的身体,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都城,但至少目前她是走不开的。
凤盏也没回去,他似乎带有任务来的,整天不见人影。事实上,自从那次说开了,凤盏和她似乎有了隔膜,什么都是淡淡的。
步陌然心里虽然有隐隐的失落,但心里觉得这是对他们最好的一种方式。凤盏不是阎烈阳,不是聂惊郓,对付凤盏可以很轻易,但是也可以很难。
又开始打仗了,步陌然不再想这个问题,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战鼓声,看着眼前慌乱却有序的人群,微微地叹了口气。她知道待会会有很多人断手断脚地回来,或许……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