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认真地道:“我也叫枫红带着我去找冥城如今还种植树木的山头,果然找到了一小块地方,那里的仍旧是黑黝黝的泥土,而非黄沙。在那树林里我呆了一些时候,也的确是气息清新温润,不比这里这样干燥。”
水溶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身子微微前倾,道:“这么说来,果然是因为树木的缘故了?”
黛玉点点头,随即笑着推开他的脸,道:“不管是不是,总是要试过之后才能知道。”
水溶不免抱怨道:“这要是种树,可不知道到何年何月才能见效验呢!”
黛玉娇笑道:“你却在这里抱怨什么?冥城已经干旱干燥了这么些年,想必百姓也不会在意这几年等候。若是能造福子孙万代,这区区几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水溶笑着点头,道:“你这话倒是有些意思,竟是我愚了。”
说着才认真地看着黛玉温婉娇丽的容颜,道:“你要知道,这里如今不比百年前尚有树林葱郁,如今皆是黄沙遍地,种树木若是要存活,可是难上加难,若是种不活了,你可是别丧气才好。“
黛玉轻笑道:“我丧气什么?一回不成,就第二年再种,我可不信竟种不活这树!”
说着兴致勃勃地道:“你也别尽在我跟前磨蹭了,竟是多弄些树苗子来才好。我查了点书,觉得竟是杨树松树柳树等种在这里最好,等气候好些儿了,再想着法子种别的树木,和各种花草。将来,这里必定就是世外桃源一样美丽的地方。”
清明澄澈的眸子中,荡漾着对冥城未来的憧憬和赞叹,似乎,隐隐的,她已经看到了那美丽的情景。
水溶最喜欢看着她因为做事而散发出来的风采,忧伤的她固然让自己怜惜,可是如此认真的她,更叫自己着迷不已,原来他柔弱的颦儿,亦有刚强的心性,和最坚韧的毅力,果然不是温室中娇生惯养的兰花,却是雪地的梅花。
雪地素梅,清,不如水荷亭亭;香,不及丹桂馥郁;富贵,不若牡丹雍容;妩媚,不似玫瑰艳美;清丽,不及水仙脱俗;
可是她为本心而绽放,纵然是深山旷野无人玩赏,依然笑对冰雪寒霜,那种不畏风寒的品格儿,最是让人敬佩和赞叹。
不管风雪折却花枝多少回,她依然是风吹不倒、雪压不垮,傲然笑看世间万物。
黛玉因又道:“法子虽是找到了,可是冬日里不宜种树,我记得小时候在江南,那里的邻居都是三月的时候,春风拂过大地,万物皆起始复苏的时候,才运来了花木种苗,开始种植的。”
水溶荡漾着的心神才略略回过来,却笑道:“为了子孙万代,倒也不急在一时不是?现在打发人去各处购买杨树柳树以及各种能在贫寒之地存活的树苗,等回来的时候,也差不多可以种植了。如今这些时候,就叫这些兵士为城墙添砖,也去挖好树坑,等着明年的时候,你来种这第一棵树。”
黛玉歪着头看他,道:“你竟是假公济私不成?这边境可是要时时防备着的,叫他们建城墙挖树坑,不打仗了?”
水溶怜爱地刮刮她娇俏的小鼻子,道:“建城墙挖树坑,也是叫他们锻炼筋骨的,要知道,并非是沙场演练才是好的。如今叫他们帮着建城墙挖树坑,一是不用这些老百姓白白吃苦受罪,二就是降低了敌人的防心,三则就是他们筋骨更好一些,也不用觉得下雪了,在军营里就不演练了。”
黛玉听了笑道:“原来你心里都想好了,我说呢,你怎么能不顾边境安危,竟叫他们去建城墙挖树坑。”
水溶点头一笑,知道黛玉年轻,且娇养深闺中,这些自然并不知道。
黛玉因又道:“外面的雪可大不大?”
水溶不解她意,便道:“今日的风雪倒是小了一些儿,只有一些细碎的盐粒儿。”
黛玉喜道:“好得很,我自来了这么些时候,就只顾着找这劳什子缘故了,竟没逛过的,这就出去逛逛罢,正好也瞧瞧地形山石,市肆人文,光是种树又是不能帮这些百姓的,倒是瞧瞧有没有别的法子。”
水溶听了便道:“也好,我在外面等着你,换好了衣裳,我同你一起去。”
黛玉奇道:“你可是主帅,竟不在营中,陪着我出去做什么?若是敌人一时来犯,你不在,我竟成了罪人了。”
水溶却是露齿一笑,道:“若是只因主帅不在,底下的将领就不能打仗,那么要他们也无用,竟是都撵了才好。”
言下之意黛玉甚是明白的,就是说他不在,自然将领也能带好整个军营,毕竟每位将领麾下都是有一定的兵士,也就是为防敌军来犯的,所以严守得十分周密。
因此黛玉想了想,倒也是有理,便推着他道:“你快出去,我换一件衣裳就去!”
水溶笑着退出了黛玉的帐篷,细碎的盐粒儿洒落,落在颈中,却是一阵清凉。
水溶在雪色中长长呼出一团白气,那白气氤氲中,是黛玉曼妙袅娜的身影,和清丽脱俗的容颜。
人都说“家有贤妻,胜过国有良相”,今日他才是明白这个道理呀!
黛玉的聪明才智,还有那坚忍不拔的毅力,哼哼,又岂止是那几个狗屁相爷所能相提并论的?给黛玉拾鞋儿都不配!
一阵淡淡的幽香袭来,展眼已经包围了自己,水溶抬头便见黛玉笑语嫣然地立在跟前。
黛玉是最懂得打扮和享受的女孩子,虽然在西北苦寒之地,依然是如江南一样最最精致的打扮。
守护着帐篷的兵士眼里,黛玉竟是那样的风华绝代,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华美精致的衣裳,杏黄缎子灰鼠袄儿,秋香色百褶裙,皆是一色半新不旧,可是却绣着折枝的梅花,仿佛是应了冬日里最好看的景色,裙上的粉红梅花蜿蜒逶迤,随着风吹裙摆,仿佛香生满地,那半开的花苞儿,似乎也悄然绽放了。
又因为空下着盐粒儿,所以黛玉身上又披了一件大红羽缎面的白狐皮斗篷,羽缎乃是百鸟羽毛所织就,冬日里防雪,且是舶来品,三年一进,一年不过二匹,自然稀贵,不是一般豪富所能有的,可是大红的面上绣的却又是一枝娇黄玲珑的腊梅。一幅白纱,将她花颜半掩,正对着水溶展颜而笑。
此时雪地虽无梅花,可是人如梅,亦心如梅,香随风舞。
水溶见黛玉俏生生地站在跟前,眼中可不是如兵士那样只见到她的打扮,却只见她天然一段风韵,真切地宛如雪地清梅,一时心中情意浓郁,竟没做声。
黛玉见他呆呆的模样自己反羞了起来,嗔道:“都看了多少时候了?就你还看!”
水溶回过神来,方笑道:“是你我才看,若是别人,可也别求我瞧她一眼,好颦儿,可满意了?”
黛玉哼哼了两声,故作娇蛮地道:“谁知道你是真心,还是故意诳我!”
水溶失笑不已,道:“你可是学不来那些娇贵千金的撒娇撒痴外加刁蛮任性,还是好好儿地做自己。”
黛玉也是不由得一笑,正要说话,却见紫鹃跑了出来,递过一个鹅黄缎子包着的掐丝珐琅小手炉在黛玉怀里,道:“虽然是出去了,可是到底外面风雪大,拿着手炉罢,仔细冻着了。”
黛玉因笑道:“别人也罢,倒是你,还记得我没带手炉。”
紫鹃瞪了她一眼,道:“这里不及京城温润暖和,好歹留意一些儿,若是一时不妨冻着了,忙活的可也不是我们!”
黛玉吐了吐舌头,道:“紫鹃姐姐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气势了,明儿里枫红可有福了。”
紫鹃脸上一红,恰如一朵杜鹃花儿绽放开来,一袭紫衣,衬得她更见明媚动人,叫远远过来的枫红早就看呆了!
黛玉暗暗偷笑,拉着水溶就先去了,将这静谧的时刻留给这两个彼此有情的人儿。
枫红走近紫鹃身边,道:“鹃儿竟是越来越标致了,叫我忍不住多瞧了两眼,更忍不住刻在了心上,你可是要负责的。”
紫鹃听了嗔道:“你又来这些胡话,瞧着你没学王爷半分儿稳重,倒是学了极多的油嘴滑舌!”
枫红笑道:“好罢,明儿起,我就吩咐火头夫炒菜不用放油星子了,我也不油嘴滑舌了。”
紫鹃嗔道:“你有这会子的工夫,倒是不如吩咐人告诉了这冥城的百姓,预备来年开春的时候,多多种一些树木。”
枫红听了这话,倒是脸色变了一变,沉思半日,才道:“这里的百姓穷苦的很,一日三餐尚且不济,哪里有工夫去购置树苗子来种?只怕反倒说咱们诳了他们。”
紫鹃冷笑了一声,道:“俗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里的百姓不知道种树的好处,难道你的人竟然是没长嘴巴不能说的?再说了,姑娘已经预备下了购置树苗子的钱,还说每家各种十棵树,便赏一两银子一棵。若是能成活的树,就一棵树赏二两银子,这里的百姓哪里能不愿意要这个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