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溶沉睡了百日,自然是脸色有些苍白,今日却又多了一些紧张,就怕自己来得太晚,黛玉竟将自己拒之门外。
卫若兰出来不免替他打理了一下,道:“今日可是王爷一生一世的大事,王爷竟然耽误了迎亲的吉时,可是罪过罪过了。”
水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倘若目光能杀人的话,不知道卫若兰此时已经死了几百次了。
“枫红呢?这个小兔崽子,敢和荣德太子同流合污,本王绝饶不了他!”
卫若兰淡然一笑,丝毫不受影响,只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我家的郡主娘娘已经吩咐了,基于你竟忘记了今日的大喜之日,几乎不曾耽误了,所以你须得跪倒向林姑娘求亲,你可要晓得了。”
傧相已经请出了黛玉风流袅娜的身影,水溶本来刚硬的眼神,刹那间柔若秋水。
冯紫英和卫若兰一群年轻人都吆喝着要水溶跪求佳人上轿,笑语喧哗几乎掀翻了屋顶。
黛玉在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下不由得暗自偷笑,不过心中倒是有些儿期待水溶会不会跪求自己上轿。
幸而这是在冥城,大伙儿倒是自在一些,若是在京城完婚,许多的繁文缛节恐怕已经叫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突然手上一暖,竟是给水溶握在了他宽厚的大掌中,心头也不由得微微一阵感动。
他,跪下了!真的跪下了!
水溶单膝跪地,双手执着黛玉柔美如玉的纤手,柔声道:“颦儿,你愿意做我水溶的妻子,和我一生不离不弃吗?愿意做我北静王府的女主人,和我共同笑看天下风云指点江山吗?”
惜春等姐妹也都不避讳男女之别,毕竟在冥城来的,没有京城里那些眼高于顶的人。
惜春小手支撑着半个脸颊,将脑袋一别,道:“这可是不行的,什么心意都没有,姐姐不能答应。”
水溶肃然地看着黛玉,轻而淡然地道:“我有我的爱,还有我的一颗心,我的心,已经牢牢地拴在了颦儿的身上。如果心还不够,那么加上人如何?只要颦儿上了我水家的花轿,我就是颦儿的了。”
众人一阵击掌之声,迎春不免抱怨冯紫英道:“那时候你都没说把你的心送给我。”
冯紫英瞪大了眼睛,忿恨地看着水溶,道:“真个是会甜言蜜语的,倒是给我添了烦恼。”
听了冯紫英的话,迎春一双妙目凝视着冯紫英,神情依然温婉,没有丝毫异样,轻而缓缓地道:“听大爷的话,似乎我们娘儿两个是大爷的烦恼?”
冯紫英急忙摇手,小心翼翼地扶着爱妻的手,道:“好娘子,你和儿子是我的幸福,哪里是烦恼呢?”
迎春轻声啐了他一口,低声道:“你别给我装模作样,王爷给灌醉,也有你的一份儿。”
冯紫英黑溜溜的眼睛一转,笑道:“娘子,你累了,相公我扶着娘子去歇息,别的事情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赶紧先扶着自家娘子悄然离开才是,如今娘子即将临盆不能赶路,但是也要避避风头,若是水溶知道那百日醉是从自己手里送给枫红的,还不吃了自己,到时候自己的儿子就没爹了,自己的娘子就没相公了。
几个年轻人都在笑看着水溶求亲,冯紫英和迎春夫妻两个是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听着红盖头外面一个个都叫自己答应,黛玉却红热上了脸颊,轻轻地点点头,声若蚊吟:“我愿意。”
水溶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起身对林如海拱手道:“岳父放心,玄雩必定对颦儿一心一意,决不另作他想。”
林如海满意地抚摸着胡子,笑道:“自此以后,你们夫妻是要和和睦睦孝顺父母长辈才好。”
水溶满口答应,带着黛玉拜别了林如海夫妻,贾敏眼中滚动多时的泪珠儿,终于缓缓滑落。
林如海凝视着爱妻,道:“娘子放心罢,孩子长大了,会有自己的幸福的。他们走过了这么些年,也是功德圆满的时候了。”
贾敏娇嗔道:“什么功德圆满?难不成竟是成仙成佛了不成?”
看着那一双璧人渐渐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贾敏心中道:“玉儿,记得要幸福。”
北静太王夫妻和老太妃早已等候多时了,北静太妃只担忧地道:“玄雩今日几乎耽误了日子,敏儿他们可不会怪罪罢?”
北静太王听了莞尔一笑,道:“孩子都长大了,该怎么做他心中有分寸,若是连这一点子都应付不过来,也就不是我水朴的宝贝儿子了。咱们只等着儿子媳妇来拜高堂罢。”
一阵鞭炮声扬起,丫鬟们匆匆来报:“王爷和王妃已经来了!”
那一双天造地设的璧人走进堂中,北静太妃突然有些激动起来,喃喃地道:“盼了这么些年,总算把媳妇娶进门了。”
老太妃瞧了她一眼,才笑道:“你急什么?横竖媳妇是跑不了的。再说了,就是你们愿意先给玄雩娶亲,我还不乐意那日子呢!今年原是好日子,玄雩二十一,玉儿十五,年纪差六岁,正是六六大顺,今年成亲才好。”
笑了一会儿,瞧着孙子孙媳妇拜了下去的时候,老太妃却是不由自主湿润了眼眶,连声只叫好,厅上皆是热闹和喜悦。
……
坐在绣床上,黛玉心中却是平静无波,上轿的那一点局促,此时已经消失殆尽。
想起今日的出阁,势必是要叫姐妹们笑上好些年了罢?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是谁见过今日的婚礼?新娘却要新郎跪求上轿。
唯独有他们二人而已。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阵脚步声响,水溶已然揭开了鲜艳的红盖头,凝视着今日美艳无双的黛玉。
黛玉娇羞地垂下了长长的眉睫,投下淡淡的暗影。
没有让喜娘来打搅,我行我素的水溶,另有一份狂妄。
水溶执着黛玉的手,不等他说什么话,黛玉便先嗔道:“你也真是的,如何就叫荣德太子和枫红算计了呢?没一丝儿消息传来的时候,你知道不知道我心里担忧成了什么模样?今日还几乎耽误了。”
水溶轻点着她鼻子,然后轻抬起她娇嫩的下颚,眼中荡漾着柔情万千,道:“不管他们这些极无聊的人,我只记得今日是我们的好日子,就立即醒了过来,百日醉也未必就是醉上百日嘛!”
黛玉伸手揉了揉脖颈,脸上有些羞涩,可是也有些抱怨,道:“这凤冠好重!”
听到黛玉这么抱怨,水溶忙替她卸下了凤冠,服侍着她卸下了妆扮,轻揉着她有些僵硬的脖颈和肩背,笑道:“人生不过就是一次,不用担忧还有第二次累到你可爱的小脖子。”
黛玉嘟囔着嘴道:“难道你是愿意我还有第二次戴凤冠的机会的?”
忙把黛玉拥入怀中,水溶霸道地道:“这可是万万不准的事情,连想都不用想!”
黛玉的笑容软软的,甜美得让他低头撷取。
初春的寒风透着窗户传进来,送来一点依然刺骨的寒冷,可是却掩不住那高高燃烧着的红烛,还有室中融融的春色。
次日清晨,老太妃和北静太王夫妻两个早早就等在前厅,等着新媳妇敬茶了。
北静太妃却笑道:“这里这样冷,让他们小两口都晚些儿也使得。”
老太妃听了忙摇头,道:“这可不成,从玄雩这小子生下来,我这杯孙媳妇茶可就是盼了二十一年了。”
北静太妃忍不住莞尔,道:“昨儿个是谁说不用急的?今日老太妃倒是比我们还急一些了。”
老太妃今日换了一身暗红的衣裳,灰白的鬓发也插了一朵红梅花,显得十分喜气,端稳地坐在上座,半日才见水溶携带着一身大红衣裳的黛玉缓缓踱入厅中,忍不住先抱怨道:“玄雩,知道你祖母等着这杯媳妇茶,你还这么慢吞吞的。”
黛玉脸上一红,已经挽成少妇模样的发髻上,就是插着水家的翡翠步摇,衬着红衣,摇曳生姿。
水溶笑道:“祖母也要体谅不是?好容易孙子娶到了媳妇,总是要体谅媳妇的。”
丫鬟已经送上了茶来,黛玉先对老太妃拜了下去,道:“祖母请用茶。”
老太妃迫不及待地接了过来,忙啜了一口,道:“孙媳妇敬的茶,味儿就是甘美得很。”
忙取了一只厚厚的红包递给黛玉,眼儿也笑得弯弯的,忍不住道:“要早些儿给我们水家开枝散叶才是,等你们给我添了重孙子,我就不用你们天天在我膝下承欢了。”
黛玉含羞答应了,复又给北静太王夫妻敬茶,夫妻两个皆有极厚的红包,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北静太王笑道:“记得你小时候父王就跟你爹爹说,给我们家做媳妇才好,不想果然应在了今日里。”
黛玉想起初见北静太王的时候,忍不住也是一笑,一双秋水目顾盼生姿,增添了一份新妇的风采。
水溶先扶着黛玉起来,才道:“父王还没说,已经将后辈的名字都取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