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话说得宝钗只好点头道:“既你说花儿好,那就去走走罢!”
神色之间虽然十分端庄,却已隐隐有些不满,知道迎春和探春是故意来叫自己过去的。
见几人走远了,冯云才轻轻哼了一声,道:“这个宝姑娘,终究是太生嫩了一些,难不成竟忘记了我们都是在宫闱官场里长大的?见过多少勾心斗角的?那一点子心思还能瞒得过谁去?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她的心思,好似天下女子中,唯独她一个是尖儿似的,真真是可厌的!”
说得黛玉轻轻一笑,瞧着宝钗远去的背影,依旧曼妙,大红的颜色衬托得她背影如红蝶。
冯云轻轻替黛玉理了理衣裳,才道:“总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因此处处也不在意她的心思痕迹,却又那般婉转含蓄,似推似就,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有一件,这样的人,心计深,最该远着些儿。也不想想,连贾家老太君都不中意她做孙子媳妇,又何况我们北静王府,一介商贾之女,什么身份!”
黛玉笑道:“却也不能以出身论人,多少名士也是贫寒出身呢,那股天高海阔的胸怀,青史留名。”
冯云听了手上微微一顿,随即弯腰打理着桌子上的茶果,道:“姑娘说得极是,只有一件,在咱们眼里,自然是极看重身份高低的,说什么不讲究出身高低,不过都是哄人罢了。只是那些贫寒名士,却没有这样的心计成算,所以才得人敬佩。咱们这样人家里,哪里真有不讲究门当户对的?”
黛玉拿着雪嫩的指头轻轻缠绕着鬓角的发丝,飘逸可爱:“姐姐说得也是真的,虽然心里没有什么看不起别人的意思,但是不一样的门户结亲,到时候还是因着各种规矩和处事不同反得许多不是,心里也总是存着疙瘩的,到时候又说什么美满生活,不过骗人罢了!”
“正是这个了,好颦儿,我可没那心思,只不过是有些人痴心妄想罢了,你可别怪到我身上!”
水溶一面说,一面提足跨进了老太妃的院落里,一身淡淡的青衣,似出刚出门回来,却又似家常装束。
黛玉听得小脸一红,莲足一顿,伸手就挥拳打水溶,却给他轻轻地将小粉拳收在手里合拢握着。
冯云笑道:“王爷来了倒好,真真的连我也讨厌了,别说姑娘自己了。好生玩耍一会儿,只怕一会她又要后脚跟来了!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大家出身的小姐,竟然这样,活打了自己的嘴!若不是想着她在王府里作客,我早轰了出去!”
说着便招呼着紫鹃带着丫鬟们都退了出去,独留下一对璧人伫立一株极高的广玉兰下。
水溶温柔的眼神只管瞅着黛玉娇润的容颜,就是不肯说话。
惹得黛玉嗔道:“明儿里我就回去,在这里,处处有人跟前跟后,好生不自在!”
水溶神色一凝,亦道:“倒也不曾想到,竟是这样一份心思,好容易你来了,却唯独她偏偏处处跟着你前后!”
说着冷笑道:“也不想想,她薛家算的是什么?不过是因你才请三春姑娘来,她不过似有若无,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黛玉笑着摇着他的双手,道:“快别提这些扫兴的事情!我只问你,那****说送我的稀罕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听黛玉提起这个,水溶脸色也开心起来,笑道:“还是父王和世伯在江南一带到处游玩,偶在山崖上挖得了龙眼根,只因那山崖土下乃是极坚硬的岩石,所以龙眼根不能朝下生长,反是四面横向平铺着岩石长了,挖上来之后,竟是天然一面屏风,那龙眼根盘根错节,玲珑剔透,完全不曾人工,极是天然清雅,父王特特吩咐人送来了,说给你做屏风是极好的。”
说得黛玉更加好奇起来,道:“竟有这样的天然屏风?果然是好看的?”
水溶轻轻点着她好奇的鼻子,道:“何止是好看,令人赞叹的就是这一份天然,就知道你必定喜欢!”
说着又倒了一杯茶一气饮干,说道:“龙眼根屏风极大的,不过倒是吩咐工匠做了两个龙眼根座墩儿,赶明儿年后和那套沉香木家具一并给你送去,放在你屋里也好看些。”
黛玉只管嘴里嘟囔道:“好端端的,却拿着一套沉香木的家具,可不是有了银子没处使的?”
水溶听了笑道:“你也糊涂了,这些原本就是有市无价的东西,凭它怎么金贵,也就是一样物件,若不与你摆设,岂不是更叫这些东西白白糟蹋了?与你才是相得益彰,说得更妥当些,就是物尽其用。”
黛玉眼珠子微微一转,脸上更带了十分淘气的神色,道:“既然如此,我就只好勉为其难收下了罢!”
惹得水溶笑着拉她靠在怀里,道:“真真你这张嘴,给你东西你还一副便宜我的模样!”
黛玉娇俏地道:“这也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可没迫着你做什么事情!”
黛玉在水溶脚上踩了两下,却舍不得十分用力,惹得水溶又是笑。
一会见天色晌午,水溶拉着她坐下,吩咐丫鬟端上了一个小小的红泥小火炉来,上面还放着小小的紫砂锅。
黛玉只闻得一股浓浓的肉香气,纳闷地道:“这是什么?”
水溶轻轻揭开紫砂锅,拿着银勺子将紫砂锅里的汤盛入碗里,笑道:“你素日气血虚弱,所以我才拿着人参,当归和红枣煲了点儿极鲜嫩的牛肉汤,我亲自瞧着煲了两个时辰多了,又放了点牛骨髓,正是好时候,我也将上面的油星儿用宣纸撇去了,不油腻。这个汤补血养颜,益气健脾,很该你吃。”
说得黛玉很是欢喜,自然是感动于水溶的用心,便尝了一口,笑道:“都说君子远庖厨,我可是素知多少男人不肯近厨房的,若是叫别人知道你堂堂一位郡王竟亲自为我煲汤,没的叫他们笑话你呢!”
水溶笑道:“傻丫头,若是别人,我还不耐烦亲自动手给他们煲汤呢!”
水溶也吩咐人送上了几样小菜来,原本不是正餐,因此无非就是椒油莼齑酱、五香榨菜条儿、羊角酸笋丝儿等江南小腌菜,在江南虽不算得什么,但是在京中却是稀贵的东西,再者还有些碧粳米饭,两人便对面坐着,黛玉拿着汤泡饭吃了。
紫鹃等人早已过来伺候着,见状便笑道:“阿弥陀佛,好歹姑娘今儿竟进了大半碗饭,到底是王爷,好厨艺!”
雪雁也笑道:“明儿个很该跟着王爷学些手艺,好回去做给姑娘吃,省得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姑娘也不爱吃!”
黛玉挟着一筷子酸豆角笑道:“难为你怎么做出来?虽然不精致,却是天然风味,极好吃的!”
水溶挟着些放在她碗里,笑道:“好容易爱吃,那就多吃些。每每见到你不过就略动一点子,我心里也急得很!”
吃完饭,漱了口,洗了手,黛玉方问紫鹃道:“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他们呢?如何不见?”
紫鹃笑得了不得,道:“姑娘吃完了饭才想起姑娘们来?她们倒是好意的,拉着宝姑娘去了,如今太妃不在家,自然是冯才人吩咐人照应着她们在太妃那边的花厅里用饭呢!”
水溶看着黛玉娇丽的容颜,扶着她道:“才吃了饭别存食,且走走罢!”
出了老太妃的院门,就见秋意更深,许多花木都已寥落,许是昨夜落了几点秋雨,因此苔痕甚绿。
黛玉瞅着路旁一株极大的金桂道:“这桂花倒是奇怪呢,都进十月了,却还有零星几点儿桂花点缀着绿叶。”
水溶笑道:“焉不知是因为你在这里,所以这金桂花舍不得你,迟迟不肯凋零呢!”
黛玉脸上一热,娇腮似染绯色,淡唇若晕樱颗,凉风却化不开眉梢眼角浓浓的情思。
“我有东西给你呢!”黛玉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红晕更是深了些许。
水溶认真地看着她淡雅如江南山水的容颜,笑道:“我也不想别的,倒是你做的好荷包,明儿给我再做一个。”
黛玉低头瞅着他身上半新不旧的一个荷包,嘟着嘴道:“偏我做的都是好东西不成?我若不做,凭是谁做的你也不肯带。”
“这是你做的,而且别人不管做得多精巧,我亦不喜欢!”
水溶神色认真地回黛玉的话,却又不免笑道:“再者我们家可是有一个小醋坛子,若我带了别人做的,还不生气绞了的!”
“我就知道你说我呢!真真该打你的!”
一条绣工十分精致的玉色腰带,轻轻地绕在了水溶的腰身上,纤手素素为郎系。
大漠风俗人人记,君赠狼皮妾做褥,妾做腰带把郎系,一生一世不离弃。
“不用腰带,你也将我的心,牢牢地系在你的身边了。”
忽而一阵凑趣风过,花落如雨,沾上两人的发上衣襟,煞是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