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梓泠说着,伸手将雪妖的手轻轻地握了,接着又说道,“大师乃是得道高人,想必也是,在这词曲间,太过留意,所以才失了真实性情的洒脱和豁达吧!呵呵,说起来,梓泠也不过是个俗人,对一些人一些事,自然会放不开。才会有了些执拗的念头和做法。以大师心境,想必也就是一时之叹而已。”
展梓泠话里虽然点的是闻灯,但说着说着,那一双妙目,早已看进了雪妖银蓝色的双眸。
那语气里淡淡的歉疚和温柔,也随着两人眼波的交汇,流进雪妖的心里。
这么多日子,雪妖每日默默的工作,默默的忙碌,不去想,不去看,更不敢去请求展梓泠的谅解。但是,今日,听得展梓泠的一席话语,雪妖心里的忐忑和淡淡的委屈,早已被这如这轻柔的夜风般的温柔,消融化解的无影无痕,只留下满心的爱意,满心的柔情。
“呵呵,展施主一席话,实在令闻灯汗颜哪!”闻灯也已经从刚才的懊恼里走出来,展颜一笑,“闻灯六欲皆净,唯一爱好的就是着诗词和曲谱了。这个就不用净了!”
众人说着,有小沙弥走到闻灯身边,轻声请示,“主持,晚斋已经备好,不知安排到何处?”
“嗯,就抬到这里吧!”
小沙弥下去不久,就又带领着几个十几岁的小沙弥,抬着食盒,端着餐具,逶迤而来。
一时间,已经在梧桐树下的石桌上,铺陈了一桌素斋。
展梓泠打眼望去,这一桌素斋,虽然都是素食,却也是集山珍与野味俱全的。更令展梓泠欣赏的是,那盛菜的碗碟,都是上等的南窑细瓷,瓷质细腻光滑,暗暗莹润着如玉的光泽。
这南窑的瓷器,即使凤京的贵族,也以能够用到它,而感到身价倍增啊!展梓泠没想到,在一个寺庙里,居然可以看到如此整套的瓷器,更加令展梓泠赞赏的是闻灯的生活态度。
这闻灯可以用如此珍贵的瓷器,首先是体现了,他对自己一行人的尊重,其次,也反映出了,闻灯的生活情趣和品位,可不像一般的僧侣和尚,那般呆滞古板。也正是这分不刻意,不做作,才真正的体现出,一个真正得道之人,是不需要,在这繁琐的细稍末节上,过分在意的。
展梓泠也是讲究生活情趣和品位的人,所以,对这闻灯,也自是生出了一种亲近感。
“展施主,敝寺没有什么山珍海味,更没有美酒佳酿,只是有些山野间,自己采摘的野味,虽然粗鄙,倒也清淡可口。呵呵,或许,施主们吃惯了珍馐,反而能喜欢这山寺野趣呢!”闻灯说着,笑吟吟地邀请,“各位施主请随意。”
“闻灯大师不用过谦,梓泠相信,这桌菜,定是我等俗人,所没有尝到过的。”说着,展梓泠从自己面前的盘子里,伸筷夹了一箸菜,放进口里,慢慢地品尝。
这是一块野菌。形状类似前世吃过的竹荪。这一箸菜,初一入口,那滑腻柔软的口感,已经令展梓泠心里一动。接着那淡淡的清新鲜香的味道,更是彻底地征服了她挑剔的味蕾。
“嗯,好吃!没有过多的修饰,仅仅这野菌的鲜香,就已足以。如此美味,再不称为珍馐,那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妄大?”展梓泠称赞着,将那野菌给雪妖布到餐盘里。
依据展梓泠的习惯,展梓泠会给雪妖喂到嘴里的。但是,现在身处寺院之中,如此亲昵的举动,怕还是有些失宜的。
“雪儿尝尝,这个比那凤尾菇,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展梓泠笑盈盈的说着。
眼光看向唯智,唯智轻轻地递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自己伸筷夹了,纳入口中。
这一餐,展梓泠一行人,算是真正品尝到了,什么是菜品的极致。
这桌素菜,材料都是极其的考究的。但却并没有过多的修饰,更没有更改食材原有的味道。只是采用适宜的方法,将那极品食材的自身口味,发挥到极致而已。
正是这看似简单的烹饪方法,才真正的应了一句话:真正的复杂蕴含在简单之内!
这一顿晚餐,菜好饭美茶香。宾主尽欢。
晚宴过后,那一弯新月,已经爬上了梧桐枝头。
淡淡的清辉洒落,仿如在这树、这房、这人上,盖上了一层朦胧的细纱。
展梓泠捧起小沙弥送上来的新茶。
展梓泠仍旧给雪妖安置了茶水,当她轻嗅那茶香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这次的茶,已经不是苦情了。
她不动声色的端了自己的茶杯,轻嗅慢品,这茶初一入口,就有极致浓郁的芳香和清冽的甘甜,溢满口颊。
这茶,竟是皇家贡品,也是唯智习惯喝的洞山金桂。
这里展梓泠和雪妖还没有什么,唯智的心里,却已被搅乱一心思绪。
那个费尽心思,为自己搜集洞山金桂的人,如今怎样了呢?
那个人陪伴自己,将近二十年。虽然,那人粗心,不知道自己的真心思,但是,那发自内心的疼爱和关怀,却是做不得假的。可惜,自己却对她没有一点点男女之爱,有的,只是浓浓的姐弟手足之情。
如今自己已经成了泠儿的未婚夫郎,那个人儿可会自己去寻一个真正疼她、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夫郎?
这里唯智心思百转千回,那脸上,不由得就带了,一抹淡淡的哀愁。
展梓泠与闻灯说话,并没有注意,雪妖却已经在眼角的余光里,看了一清楚。不禁也在心里感慨,想自己,还真是幸运哪!没有空等千年。这翼虎可是苦苦守候了二十年,到头来,却是人去屋空……
“闻灯大师,您既然这么喜爱诗词,定然也有不少佳作,不知可否,让梓泠等人拜闻一下呢?”展梓泠端着那杯金桂,笑吟吟地说道。
这洞山金桂,味道太过浓烈甘甜,不是很受展梓泠的喜爱。所以,她也仅是浅品了一口,随即作罢,只是习惯地把玩着,茶杯细腻的瓷壁。这南窑瓷器的触感真不是一般的好,触手温润滑腻,竟让展梓泠不由得想起了,雪妖那细滑的凝脂肌肤。
这么多天,都没有和他同眠了,好想念那温暖的身子,以及身上那清冽香甜的味道。
“展施主,我的诗虽然无法与你的相提并论,但也有几首。既然展施主不嫌弃,闻灯就诵来听听。只是,不要污了你们的耳朵才好啊!”
闻灯笑着已经起身,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洞箫,看着展梓泠说道,“展施主,我只有洞箫一器,但是如果我吹洞箫,好像就不能吟诗了。你可以帮我一帮么?”
“哦?洞箫?”展梓泠正要答应接过,一只玉白的纤手,已经将那洞箫接了过去。
“闻灯大师,唯智不才,对这洞箫略懂一二,就让我来为大师配乐吧!”唯智的声音缓缓响起,同时看向回首的展梓泠,微微一笑。
唯智将那洞箫放到唇上,一声婉转幽咽的箫音缓缓而起……
凤魂飞一缕,飘荡降为泠。
总角即创业,更得一人心。
避世修成时,神子雪窟待。
相携复入世,遇友也为敌。
血腥绝美靥,实为苦情人。
水池知真意,草原扶贵人。
红衣雪中飘,悲情感天地。
疠疫横行时,才得一片心。
寻寻又觅觅,凤吟一朝出。
凤吟出世日,天下太平时。
闻灯一声声轻轻吟来,和着那幽咽的箫音,竟让人心生悲戚。
箫音一缓,闻灯的声音又徐徐响起。
洞天苦等候,千年痴心人。
自身为神子,入世伴良人。
闻灯的声音,吟到这里,戛然而止。
展梓泠在听得闻灯的第一首诗时,心里就是咯噔一声。这诗,怎么可以如此贴切?
及至闻灯第二首诗吟诵完毕,展梓泠的心里,已经是一片澄明,但也是一片冰凉。
如果,闻灯真的是得到高人的话,这些诗,是不是就是一个谶语,一个预言?
这里展梓泠心里沉思,那边闻灯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出身宫墙苑,浮萍一叶飘。
苦苦避仇害,落于草莽寨。
一朝得泠雨,始得笑颜开。
相携又相知,共历风和雨
闻灯的声音又是戛然而止。
展梓泠的眉毛已经微微蹙起。正欲张口询问。
闻灯已经双手合什,对这展梓泠等人,深深一礼,“展施主与二位贤公子,一路劳顿,闻灯就不多说了。请各位,随了小沙弥,到禅房歇息吧!”
说完,闻灯竟不管展梓泠等人作何反应,转身快速的离去。
那胜雪的白衣,在夜风里飘摇。只是一眨眼,那白色身影,已是渺然无踪。只有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世人笑,世人哭,世人痴,世人狂,可叹一切终成空!千帆过尽后,唯留一双人……
那个声音越来越远,到的最后一句,林枫等功力稍差之人,已经听不清楚,唯智等毫无内力的,更是一个字也没听到。
只有展梓泠和雪妖,互相对视了一眼,那眼里同样,是深深的惊异,和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