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展梓泠自顾望着天上的明月,罗儿用手扯了扯缎儿的衣袖,边向展梓泠努努嘴,缎儿却并不搭理。站在展梓泠身后,缓缓地打着扇。
罗儿没辙,只得嗫嚅着,“小主子 ̄ ̄”
展梓泠慢慢回首,一双凤眼如梦如魅,黑黑的眸子,映着灯火,如星辰般璀然粲然。
罗儿更是支支吾吾,“主子,嗯,那个,”
展梓泠嘴角不禁浮上一个微笑,缎儿也不禁用扇子捂着嘴笑出声,“呵呵,瞧瞧,平日里就像小主子养的八哥儿,呱噪个不休,如今怎么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儿。”
罗儿有点羞恼,嗔望缎儿一眼,“主子,就是今天那个孩子,还在前院候着呢。您看……”
展梓泠眉毛微微一挑,“哦?”
缎儿接着道,“如果安置在府里,只需与王妃说一声即可。”这里缎儿说的王妃,并不是指赵初晨,赵初晨生性淡漠,平日里只是读读书、作作画、做做男红,对府里的琐碎事情从来不予过问。这里所说的王妃是指正妃梁氏,这个当家主夫,负责王府里里外外的大小诸事--对内的人员、财务、礼仪规矩,到对外的人情世事、礼尚往来,以及王爷封地的岁贡诸事。这府里进一个人虽说不是大事,却一定要到梁氏处报备的。
展梓泠微一颌首,“嗯,明天吧。”
缎儿又道,“把她先安置在哪儿?”
“就凌薇阁吧。”凌薇阁是紧挨着展梓泠的居所梓苑的一处小院,也可以说是梓苑的附属院落,这梓苑除了展梓泠居住的泠月居外,尚有九处附属建筑,分别是凌薇阁、邀月阁、弄影阁、暗香亭、餐霞亭、听雨轩,降雪轩、漱瑶坊、和珩随斋。这一众房舍和泠月居如众星捧月,错落有致的构成梓苑。
第二天一大早,展梓泠吃罢早饭,由着缎儿罗儿穿好外袍,“小主子,那孩子,昨晚就收拾干净了,临时衣服做不出来,就拿了几套您穿旧的衣服给她。”缎儿所说的展梓泠穿旧的,不过是沾了几次身而已。当然自是选了些素净的拿去。
“唔,叫她过来吧。”
罗儿忙走出去,把早侯在门前的小孩领了进来。
小孩子一进门就跪伏到了地上,“见过小姐,多谢小姐的救命之恩。”
“嗯。”展梓泠作者妆台前,缎儿在整理这她的发冠,用拿过一条攒着碎钻的抹额戴上。
“快快站起来回话,小姐不喜欢让人跪着的。”罗儿抿嘴儿笑着,把小孩子扶起来。
“把你的情况说来听听。”展梓泠清泠的声音如琴弦轻抹。
“回小姐,小的姓柳,名字叫如茵,今年六岁,祖上也是识书知礼之家,家中有些田产,父母恩爱幸福。但母亲早逝,正夫容不下我爹和我,把我爹迷昏送给他的远房表姐,现任礼部侍郎的陈长鑫作小侍,我爹誓死不从,陈侍郎就要挟要杀了我,爹爹为了护我被陈侍郎杀死,我趁乱逃出,陈侍郎还不解恨,命家奴追杀,幸亏得遇小姐相救……”声音哽噎,竟说不下去。
展梓泠心里暗想,这些倒是和缎儿打探回来的相符。看着柳如茵瘦弱的身形,虽比自己大一岁,穿上自己的旧衣还是稍显宽大。但这样也比昨儿个那副落魄形象不同,如墨缎儿般的黑发在脑后扎起,肤色过于苍白,心形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现在这双有些红肿的眼睛被那又密又长的睫毛盖住,一滴晶莹的眼泪颤颤的悬在睫上,几无血色的唇被牙齿死死咬住,像是极力的隐忍着哭泣,小小的肩膀微微颤抖,那滴泪终于滴落了下来,展梓泠望着,感觉那滴泪仿佛滴到了自己心上。从前世到今生,展梓泠都自认为不是什么心软好善之人,但,对于这个陌生的小孩子,自己居然心生隐恻。
柳如茵想起曾经爹爹含笑搂着自己,“茵儿,如果爹爹哪天不在了,你要学会勇敢学会坚强,不要想着报仇,爹爹只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嫁个疼爱你的好妻主。一生幸福快乐。”那时,爹爹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吗?那时,爹爹已经拿定注意寻找母亲去了么?一只拿着帕子的小手伸了过来,柳如茵猛然抬头,望进了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深潭,那是一双清冷的凤目,微挑的眼角,清冷的眼神,全然不像是个五岁的孩子。但柳如茵望着这双眼睛,对于前途茫然无助的心,竟然平复了,安宁了。
“嗯?”展梓泠手又伸了伸。柳如茵接过帕子,默默的拭泪。
王妃梁氏淑清居住在丹淑苑,展梓泠由于身子弱,平时并不像哥哥姐姐每日的晨昏定省,所以,这丹淑苑也是第一次来。走进丹淑苑,只见正房门口廊下站立着数名中年侍人,都是各房各院的管事小爷,在等着逐一进去回事儿。众人见了展梓泠,忙自施礼请安。
门口侍立的小侍儿也赶着打起纱栅,一边向屋里回禀,“泠主子来了。”
进得屋里,只见梁王妃身穿湖青色底子锦缎绣着大朵金丝牡丹的团褂,下穿百芙群,头戴累丝金凤步摇,插着八宝金思钗,妆容精致端庄,正坐在软榻上,听人回事儿。展梓泠上前请安,而梁淑清听见传话,忙起身,上前几步,搂了展梓泠,“儿啊,快让父妃看看,这身上可大好了?药有没有按时吃?用膳可觉得香甜?”让一个陌生的男人这么搂着,展梓泠心里一阵恶寒,但也不得不乖顺的依偎在梁王妃怀里,任这个父妃拥抱着坐到软榻上。一旁回事儿的小爷见状请了安,退了出去。
“劳父妃挂念,孩儿身体已经大安了,汤药已经停了,只吃着仙医留下的药茶,饭也进的香甜。”展梓泠一一回禀。
“嗯,这就好。”梁王妃搂着展梓泠,“听你晨爹爹说,你昨天出府了,去了什么地方,可玩的高兴?”
“回夫妃,孩儿一直卧病,不知世事,昨天只是出去转转,看看府外的世事繁华。”展梓泠慢慢回到,“另还有一事,泠儿没有禀报父妃,擅自做了主,请父妃责罚。”
“哦?什么事儿?说得这么严重。”
“昨天,泠儿见到一群大人诛杀一个孩子,见了不忿,把孩子救下,带了回来。”
“呵呵,”梁淑清用绢帕掩着口笑道,“我的儿啊,父妃还以为什么大事呢,不就是个小孩子么。待会儿让管家领下去,看哪里合适安排了即可。”
哈?管家领了去?那还不知安排到哪里,想到这,展梓泠忙依着梁淑清,语带娇憨道,“父妃,泠儿身边就是缎儿罗儿,她们都大了,不好玩儿,这个孩子是诗书人家,还认得几个字,我想……”说着,故意把汪着一潭秋水的凤目望向父妃,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嘴巴微微嘟起,展梓泠心里被自己呕的快要吐出来。却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五岁的孩童,也只得做做孩童的模样。
“好,好,好!原来是我的小泠儿自己喜欢上了,我说么,从来还没见泠儿为什么人操过这份儿心呢!”说着,微做伤心状,“说来,缎儿罗儿无趣,我们这些老人就更无趣啦,怪不得,泠儿也总不爱和父妃、爹爹们笑玩说话呢!”
展梓泠心里一阵汗,这当家主夫看来不是白当的,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父妃,哪里是泠儿不喜欢父妃呀,实在是父妃有好多正事儿要做要管,我想来,却有怕给父妃添乱呢!”
梁淑清用那玉白的手指,点着展梓泠的嘴唇道,“呵呵,咱们小泠儿的小嘴儿可真会哄人呢!让你这小甜嘴儿一哄,父妃的疲累烦恼就都消散了呢!”
“罢了,你就把那个孩子安置到你那里吧。”梁妃略一思忖,“嗯,既然是泠儿这么喜欢的,又不是买来的,就按个伴读的例吧!”展梓泠知道,这伴读就是富贵人家为自己孩子选的陪读,不算奴籍。这临时也是展梓泠能给柳如茵做出的最好的安排了。
“谢谢父妃,”展梓泠展颜一笑,抱了抱梁妃,普通小孩会扑上去,啵一个吧?可是展梓泠实在是做不出来。“父妃,那泠儿就不再耽搁您办正事儿了。泠儿回去了。改天,父妃有空儿了,泠儿再来玩儿。”
“好,好 ̄”梁妃笑眯眯的捋了捋展梓泠的头发,“缎儿、罗儿,好生伺候着你们小主子。有什么事及早来回禀。你们小主子需要什么尽管去管事房领取。”
缎儿罗儿忙应者,随展梓泠一起出来。
风如影平时并非天天到这集贤居酒楼,昨天展梓泠来也算事有凑巧,恰赶上风如影也在。平时,集贤居自有酒楼掌柜负责管理,风如影也只是随机抽查而已。
可是这一天早早的,风如影就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集贤居。拆门板准备开门营业的伙计小二们,一大早看到风如影,不禁都大吃一惊,这大老板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个时辰就过来了?但吃惊归吃惊,有机灵的伙计还是忙迎着风如影进到后院,风如影的房间,也有人去灶上提来热说泡了茶,风如影看着他们这一通忙活,忙摆摆手,“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我有事再叫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