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风,越发寒冷刺骨。出了城池野外荒凉无人烟,只有头顶星月闪耀着冷芒。
此时,男子放慢了骑速,拿了块烧饼给熙儿,道:“后面的路,我们得走山野小道。”
熙儿咬了几口饼子,空虚的胃里终是舒服许多,迟疑着道:“我们今天已经赶了不少路,不如休息一下再走?”
男子身子一震,透过黑纱,看到熙儿疲倦虚弱的样子,心微微揪了一下,沉思了片刻,沙哑道:“熙儿,那个神秘巫师在我杀死他的两个弟子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此刻恐怕你已经成了通缉犯,再不趁着通缉榜还没贴出尽快逃远……”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熙儿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熙儿,你的手镯已经被封住了,需要再次滴血认主,趁现在有时间,你快滴血认主。”
熙儿一惊,猛地抬头,防备似的问道:“你怎麽知道?”
男子苦涩的勾起嘴角,沙哑道:“你别管我如何得知,总之我不会害你就是。”想到那个人的警告,他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看到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是何等的痛苦。
一路来,他借由赶路抱住她,倾听着她的心跳,闻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幽香,心头的苦涩益发的加剧。
熙儿闻言,相信了他,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入手镯,手镯闪过一道蓝光,重新认主。
男子见她认主完毕,斗笠下的脸露出一丝微笑。
“我们该上路了,今晚我们得辛苦点赶路。”男子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光,长长的叹息一声,抱紧熙儿夹紧马腹,疾驰而去。
旭日东升,照红了沿途山峦溪流。
两人彻夜未眠,终于在天亮之际将都城永远抛在了身后两百里处。两匹马也已精疲力竭,四只蹄子只打颤。
“休息半个时辰,再上路。”男子抱着她下了马,走去条小溪边,双手捧起清水慢慢喝着。
然后拿出挂在腰际的水囊,装了水来到熙儿面前,看着她疲惫不堪的面容,男子心底掠过一丝心疼,此时的熙儿强撑开双眸,喝了几口清水后才稍微恢复了点力气。
等马儿啃了些枯草后,两人再度动身。
为避开宫府盘查,两人一路上尽挑穷山恶水行走。起初男子还会在偏僻乡间农家买些食物充饥,等随身携带不多的那点碎银用尽,他就开始捕食飞禽走兽。
这是熙儿第二次过这种逃亡生涯,食不定时,睡不安稳,苦不堪言,幸好她忍耐力强,坚持了下来。
两人一直朝东面走,绕道走了两个多月的崎岖山路后,两人终于踏上平原地形。日益微醺的春风中,也逐渐多了淡淡的腥咸味。
越往东,这咸味越是明显,空气也变得越发湿润温暖。
又赶了十来天路,一片湛蓝无垠的海水展现在熙儿面前。
此时晴空无云,碧海银沙,几点帆影徜徉海天一线。
风里,送来海鸥呜叫。
熙儿从来没有见过大海,不禁为这气势磅礴的壮丽海景震撼不已,愣在马背上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见过海的人第一次都会这个样子。”男子发出一声低沉的笑声,说道。
熙儿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的确她从来没见过大海,前世的她每天为生活奔波,哪里有时间去看海?
“我们来这里,不会是要出海吧?”熙儿凝目远眺,见那边有几条渔船,还有人影晃动。不禁猜测的问道。
“嗯,你现在已经不能呆在天朝了,出海是唯一的出路。”男子低声道,“跟我来!”话落,他抱着她下马,一手搀扶着她,一手牵着缰绳朝渔夫走去。
几个皮肤黝黑的渔夫正闲来无事的吹嘘,看到有生人走近,一条体格魁梧的汉子粗声粗气吆喝道:“你们两个,干什么的?”
男子微微皱眉,轻顿,淡然道:“我要买你们一条船出海。”
那几个渔夫露出脸惊讶神色,“瞧你们两个的样子,也不像打鱼维生的。出海做什么?”
“这你就不用多管。”男子冷冷地从怀中掏出一钿金子,抛进那大汉怀中。“这一钿金子换你们一条渔船绰绰有余。”
那大汉半信半疑地把金子送到嘴里一咬,确是货真价实的黄金,直欢喜得手脚微抖。再看男子身上还挂着好几样别的华贵饰物,又见他抱着一个虚弱的女子,看他们的样子很像私奔的人,顿时起了歹念,朝另几个渔夫使个颜色,慢慢向他们包围过来。
熙儿见到众人贪婪的目光,不由叹道:“你们拿了金子就知足吧,做人太贪心没好下场。”她可是知道男子的本事的。
那几人既起了贪念,哪里听得进熙儿的警告,又逼近几步。
男子冷笑,将熙儿挡在身后:“熙儿,你在我身后别动。”
这时众人已经将两人围在了中间,那大汉伸出双粗糙大手,就朝男子当胸抓落。
“找死!”冰珠般的两个字,冷冷进出。唰的一声,一把软剑横空而出,宛如长了眼睛般戳进了大汉右掌心,在大汉杀猪似的惨叫声里,从手背穿出,「噗」地刺中大汉心窝。
他手腕一振,将大汉整个人穿在剑上挑了起来。
鲜血飞洒,染红了脚边沙土。
剩下几个渔夫吓得面无人气,腿脚不停的颤抖,不约而同惊叫,撒腿没命地奔逃。
男子冷笑,轻抖手中的剑,大汉尸身在半空划过道血线,飞出老远,最后‘噗通’坠入海中。他足尖插入沙粒间一挑,几股白沙即刻朝不同方向射出,打在那几个飞奔的渔夫背上。
那几人摔倒在地,翻滚哀嚎,再也爬不起身。
男子收了剑,转身向熙儿低声道:“上船吧,还是往东走。”
渔船有好几条,男子选了条最大,最好的,还把渔船上储存的淡水搬到甲板上后,抓住铁链,轻松的将铁锚提出水面,缓缓升起白帆。
那匹马见两人走了,也嘶鸣一声离开。
“启航了!”
迎着海风,渔船缓慢滑向大海深处。
熙儿站在坐在船内,遥望四下海水茫茫,忍不住问道:“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男子颀长的身躯微微一震,沉默片刻后低声道:“不知道,我只听说海的另一边是一个岛国。”
“你……可以拿下斗笠吗?”熙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他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很熟悉,但她就是想不起他是谁。
男子转过身,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熙儿苦笑,眼中划过一抹失落,趴在船舷看着深蓝的海水在渔船行进间翻开道白浪,心中也如海浪般起伏不定。
男子每天捕捞海里的鱼来充饥,日子一天天过去,渔船上的淡水越来越少,男子也越来越焦躁,茫茫大海,连个岛屿都见不到。
熙儿的身子已经好了起来,不再病恹恹,但眉宇间的忧虑加深,淡水越来越少,不知道能撑多久。
等淡水告罄,两人恐怕就要渴死在大海上了。
熙儿仰面躺在船舱里,呆呆出神,唇边逸出一丝苦笑。男子在远处深情的凝视着心爱的女子,胸口,像被什么尖锐的利器刺了一下。胀痛酸楚的感觉,就如同滴入清水中的一滴墨汁,缓慢地化开……
他的手,不知不觉间已经攥紧了自己心口的衣服,半闭起眼睛,锁住湿意。静默了很久,直等照进船舱的阳光逐渐褪尽,才起身走上甲板。
这日的晚餐照例是几条海鱼。
熙儿将鱼清理干净后,穿在鱼叉上翻转烧烤着,看着远处朦胧的岛屿,两人心中升起了希望。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船身猛地摇晃起来,桌上的杯盏都移了位。木桶里的淡水也泼出了大半。
“不好,遭遇海上风暴了!”男子面色大变,他飞快的下锚定船,降帆。
熙儿大惊,稳住身形,放下手中的烤鱼,不敢置信道:“怎么会这样?”
外面的夜空不像平时那样漆黑,反而似破了个大洞,泛着骇人的血红色,几乎覆盖了整片天空,汹涌海水也被染上了深红,如同锅沸腾的血浆汩汩冒着浪尖。
飓风将大渔船吹得东倒西歪,桅折杆断。
恐慌和畏惧,笼罩在熙儿心头。
没想到平静了一个月的海上航行突遇海上风暴,难道是天要亡她?
她正茫然不知所措,突然听见男子在她耳边又低又疾地说道:“熙儿,我们得弃船。”
突然,一阵大风卷来,渔船摇摆不定,随时有翻船的可能,男子抿紧薄唇,猛地抱着熙儿抓住两块船板跳下海水,大风吹过,他头上的黑色斗笠猛地被风吹落,露出了男子俊美的面容和一头白发。
“大哥,是你!”刚刚落水的熙儿见到他面容震惊不已,原来一直陪伴她一个多月的男子是她的大哥君宇轩,顿时熙儿的心头涌起一股感动。
“是我!”君宇轩苦笑,没想到一场风暴暴露了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