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她接触的真切,是细小的画轴。
“谢,谢娘娘。”女子赶忙行礼。
风妃阅沉默的双眸漾开,她一手搭上女子的肩,另一手佯装搀扶着她的手臂,“既然是太后的娘家人,本宫理当以礼相待,二位母后平日待本宫不薄……”
女子完全放下戒心,平日里,常听老爷在府内大发雷霆,说是宫内的皇后娘娘是只狐狸,狡猾的很,正是听了这些话,才让她初见风妃阅时害怕不已,如今看来,外人也只是夸大了。
李嫣站在不远处,斜睨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风妃阅搀扶着的手轻滑过女子袖口,也就是一闪眼的功夫,她眸中有亮光掠过,看不真切,依稀,好像是一件东西落入了风妃阅的袖中。面色惊讶,李嫣赶忙压下头去,一面装作收拾起来。
“好了,本宫也不留你,快些回慈安殿去吧。”
“谢娘娘。”女子感激万分,盈盈一拜后,走出内殿。
李嫣闻言,急忙跟上前将殿门掩上,风妃阅神情转为肃穆,扬起的嘴角抚顺,浓密睫羽下,一双眸子灿若星辰。
一手伸入袖中,不出她所料,果然是两幅卷起的画轴。
风妃阅逐一打开,上面所画之人均是一身农妇打扮,双眼闪躲,边上,还有对应而上的小字。
“王李氏,董严氏……”
风妃阅咬着唇,在古代,女子一旦嫁作人妇,那便夫姓在前,这二人面相并不如一般农妇那般粗糙黝黑,她慢慢合上画卷,脑中随之翻忆起来。
“娘娘……”李嫣见她这般,小心开口。
风妃阅一个回神,面色有些恍然大悟,双手刷地将那画轴再次打开,垂下的眼睑炯炯有神,其中一名女子她见过。这样的认识让她惊喜不已,对,就是给两宫太后请安之时,这名女子一直随在茗皇贵妃身侧,后来才知,是太后千挑万选来的稳婆。
画像下方,还有几行小字,细细一看,写的颇为详细,大致便是二人的生辰、先前的落居地,以及家中情况等等。最为瞩目的,便是这宣纸上所画的人物,世人都知东太后有一双好手,所画之物,每一件都是栩栩如生。风妃阅先前仔细看过,却发现她画的每一张画像上,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收笔之处,她喜欢用干净的狼嚎笔滚上画中未风干透的墨汁,在尾角的地方,带出一轮波澜图形。
而风妃阅手中的两幅画,亦带上了东太后的这个习惯。
看来,这画是要送出宫的,想来是那嬷嬷一急,生怕自己刁难,才说成是去往慈安殿。
这上面,一人是给茗皇贵妃接生的稳婆,那另一人是?
风妃阅蹙起眉头,想起被称作小皇子的那名孩子……将手中的画凑至眼前,这上头所写的意思,两宫太后那边分明还没有找到这二人,而对方如此迫切的行动,莫不是……她们也知道了那孩子身上的秘密?
事不宜迟,风妃阅将两幅画塞入袖口,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两手将并不合适的帽子正了又正,女子才走出凤潋宫没多远,就看见两宫太后同先前的那名嬷嬷气势汹汹而来,她嬉笑迎上前,到了近身,才脆生生喊道,“姑妈。”
西太后见她只身一人,立马警惕说道,“皇后没有为难你吧?”
“姑妈您就放心吧,娘娘她对我好的很。”女子上前,笑容甜美,“我就说是府外的一名丫鬟,娘娘并不知我真实身份。”
东太后闻言,一声嗤笑,“就她,还能对你好?”
“是真的,我跪着的时候,还是皇后亲自搀扶我起来的呢。”女子不服气,小嘴嘟起。
“好了,赶快回去,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你父亲,本宫交代你的话,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找着人后,不能留有活口是么?”女子重复她方才的吩咐,西太后见她这身装束,随口问上句,“给你的东西收好了么?”
“收好了,就放在……”女子一手伸入袖中,却摸了个空。
“收在哪?”
她面色死灰,一颗心咻然跌入谷底,“姑,姑妈……”
两宫太后满脸震惊,西太后大步上前,一手狠狠捏在她手臂上,另一手掏入她袖中,五指恨不能掐上她脖子,“画呢?画呢!”
“姑妈……”女子被吓坏了,双肩缩起,全身颤抖。
“姐姐。”东太后上前,“您先别急。”
“坏了,坏了……”西太后不断重复一句话,步子踉跄几步,“快,快回慈安殿,事不宜迟,你马上再画一副。”
女子仔细回忆,却想不出这画究竟是在哪丢的,懵懵懂懂间被那嬷嬷一把拉回慈安殿,她早吓得没了神,话也不敢说。
风妃阅拿着画匆匆赶到君宜那,女子才起身不久,见她过来,忙起身相迎。
“君宜,你快收拾下,今儿便回趟相府。”风妃阅坐定后,直接开门见山。
“回去?”女子面色一喜,心中积压的阴郁消散逝去,须臾后,小脸上的雀跃被阴云笼罩,“可是皇上……”
“你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好一切。”风妃阅抓着她一手,视线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回去之后,不用急着回宫,让二娘好好陪陪你。”
“姐姐……”女子激动,一时间胸腔内满满的都是欣慰,她感动万分,眼眶随之流溢出热源。
风妃阅将藏在袖中的两幅画抽出,交到君宜手上,“记住,回去见着爹后,将这画像交给他。马上让他派人出去找到这画像上的人,千万不要伤害她们。若爹爹问起,你就说,这是扳倒两宫太后唯一的法子,而如今,太后亦在极力搜寻,我们一定要赶在对方前面,记住了么?”
君宜默默点下头,将风妃阅交到她手中的画像放起来,“姐姐宽心,我一定将您的话一字不落地带给爹爹。”
她点下头,随意吩咐几句后,便让丫鬟开始准备,今儿,就让君宜回家省亲。
出到殿外,风妃阅并未马上回到凤潋宫,她一身华丽站在殿檐下,双目瞭望,瞅着上头的天空。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只不过一会功夫,天际竟黑压压的聚拢起阴云,大片,犹如水墨画一样被尽情泼开。
“看来,要变天了。”
李嫣只当她说的是这天气,她一抬眼,乌云笼罩下,已经开始电闪雷鸣,她颔首,上前两步,陪着风妃阅久久杵在那。
君宜当天便出宫回了相府,浩浩荡荡的马队极尽豪奢,皇帝果真没有食言。
风妃阅在那条往来的廊子中,不知不觉竟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低头一看,才知裙摆已被浸湿,情不自禁将身子退后,却连头发上都氤氲着水雾,全身感觉潮湿阴腻,李嫣忍不住再度催促,她这才迈起步子,心不在焉地向前走去。
回到凤潋宫,皇帝见到她这幅样子,满脸的不悦,上前将她一下扯过去,冲着跟在身后的李嫣说道,“你眼睛瞎了不是,让她淋成这样。”
李嫣心有委屈,只得埋下头,一声不吭。
风妃阅见他俊颜紧绷,便有心维护,“不关她的事,李嫣,你先下去吧。”
“是,娘娘。”女子躬身,步步向后退去。
风妃阅知道皇帝心有责备,她双手穿过孤夜孑腰际,紧紧在他背上扣在一起,身子跟着贴去,脑袋就枕在他心口的地方。“对不起,我以为,我自己还是一个人。”
孤夜孑大掌放在她脑后,亲昵地摩挲几下,风妃阅将小脸蹭着他胸前凉质的龙袍,面上带着几分惬意,她想要这样安心的怀抱,双臂环起来的距离,刚好将她整个人圈在中央,呈现一种完整的保护欲。
风妃阅展颜,嘴角勾勒一抹绝美的姿色,眉宇舒缓,清新的梅花在其上跳跃舞动,隐忍光华,只有一个淡淡的印子,过不了多久,便带着沉醉暗香,再度浮下去。
“皇上,茗皇贵妃那,你怎么不多去走动走动?”
孤夜孑放在她背上的手下移至风妃阅腰间,目光落向殿外,似乎并无焦点,只是茫然无踪,“御医说那孩子身体欠安,可又查不出究竟得了什么病,朕去看过几回,每去一次,就觉这心空落落的,如今,这孩子对朕而言,已经陌生到连他长什么样,朕都快忘了。”
风妃阅愕然,父子连心,看来是真的。血缘亲情骗不了人,只是不知,皇帝的亲生孩子如今归往何处。她脸色阴郁,心口泛上疼惜,两宫太后如此毒辣之人,这孩子生存下来的机会,可谓是少之又少。
皇帝,纵然他高高在上,却终究不能掌握所有的事,若是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亲生骨血,就隔着一扇微不足道的殿门被他人掉包陷害之时,他的无力,他的悔不当初,风妃阅连想都不敢想。
双手,圈紧,再圈紧。孤夜孑见她有些反常,也未放在心上,两手将她包围在自己怀里,这才发觉,这段日子,她似乎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