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风妃阅走近,在榻上坐下,“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了。”
君宜听闻,忙坐到她边上,“姐姐,你不留下来吗?爹和娘还不容易找到你。”
她摇下头,上半身靠于床架,望着孩子那张熟睡中的小脸,风妃阅心头微有酸涩,始终,带有歉疚,“有君隐的消息吗?”
君宜走近摇篮,将锦被仔细的给孩子掖好,烛火昏暗下,她眉眼轻弯,面色恬静地摇下头,“没有,炫朝,他肯定是不会回来的。”
“君宜……”
“姐姐,你不必再说什么,我一点怪你的意思都没有,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该有的后果,总得他自己来承担。”君宜走回风妃阅身边,“如今战事连连,你是要去找皇上吗?”
她并不说话,和衣躺在榻上,君宜跟着睡在外侧,“姐姐,你多留几日吧。”
风妃阅最终还是拒绝了,本来就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强求不来,她甚至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他们都知道了君阅的事,是否还会像今日一样宽容以待?君宜很久没有见她,问了很多那日分手后的事,二人轻声说着话,过了大半夜,才渐渐睡去。
牵出马儿的时候,天空还未放亮,风妃阅骑上马背,掉过头去望着坐落于山脚下的木屋,眼中,那是极致的美丽,萦绕于檐顶的雾气,勾绘出世间最美的和平,安静。
转身离去,她一夹马肚,箭步如飞,颠沛流离半月之多,才只身离开炫朝。身上的银子已经用的差不多,风妃阅擦下脏污的小脸,这里风沙特别大,破旧的城池才经历过战争,留下的,只有烧毁的房屋及残留的尸首。
风妃阅牵着马从狼藉的街道上走过,两边,插满了炫朝军旗,一名不大的孩童正哭着向这边跑来,矮小的身子蹲下后,双手费力想要将那旗子拔出来。对面,巡逻的士兵大步而来,风妃阅急忙上前,却只见得寒光一闪,她下意识用手挡一下,就见先前那名孩子已经被砍倒在地上,了无声息。官兵将那尸首踢开,张贴公文的地方被鲜血染红,满身彪悍的带头男子将手中公文贴上后,大摇大摆走出城去。
战争面前,生命如同草芥,依照公文上所写,这是炫朝最先占领的一座城池,风妃阅心中暗忖,那孤夜孑所带的兵马,应该就在附近。
按着先前所闻,皇帝分明是来平息战乱,如今,怎又成了侵袭一方?
她漫无目的走出城去,刚要上马,忽见前方黄沙阵阵,走近了一看,才知是逃难的百姓。风妃阅被夹在人潮中,手上一松,那马儿一个跃步,朝着相反方向跑去。她顺着人流向前,才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齐声的马队踢踏,人群越渐疯狂,卯足劲的逃命。
风妃阅眼见马队绕过人群,在周边将他们阻拦包围,恐慌的惊呼声伴着孩子的泣哭。她放眼望去,为首的官兵手中,高举的正是炫朝军旗。
“全部带回去,谁要反抗,一律斩杀于此!”带头的战士将手中长剑扫向众人,凛冽的气势压在头顶,任谁都不敢多言。风妃阅被围在中央,身边的孩子由于啼哭而被捂上嘴巴,哭声,闷闷的,砸在心头显得越发沉重……
风妃阅随着众人被推搡向前,她没有反抗,越是靠近军营去一步,心中便越是急迫,忐忑难安。
大军似在修顿,抓来的百姓被关押在一个地方,军营中戒备森严,根本就不让人随意走动,更别说是她们这些战俘。
风妃阅蹲在角落,军帐外,来来往往的士兵加强巡逻,她沉声挪到营帐口,一名士兵听到窸窣声,恶狠狠回头说道,“你干什么!”
她双手在衣衫上轻拍,起身后,挽唇浅笑,“劳烦通报一声,我想见皇上。”
那人听闻,眉头倒竖,手中的长矛握的咯咯作响,风妃阅被吓了好大一跳,边上士兵见状,忙一手按住那人欲要上前的步子,“你见皇上做什么?你是谁?”
她不敢乱讲,深锁的眉头轻展开,眸中一亮,“您就和皇上说,请求相见的人,名唤风妃阅。”
“哼,想见皇上的人多了。”先前的士兵不以为意,眼中尽是不屑,“昨儿还有人冒充是皇后,可最后怎样,竟想试图刺杀皇上,搞不好,你就是那同党,五哥,就地处置了算了。”
“别惹事!”先前问话的士兵瞪他一眼,转过头去对着风妃阅冷言相向,“要想活命就好好呆着,皇上现在什么人都不会见。”
风妃阅苦于身上没有一件信物,只得憋着口气回到原先的地方,营帐内很多人,全部挤在一起,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空气嘈杂,更多的则是惊恐不安,安详的夜晚,却没人敢阖眼。
风妃阅坐在角落中,她脑袋枕上膝盖,才刚要眯眼小憩,就听得外头一阵哄闹,“快快,集合!”
“怎么回事?”守住营帐的官兵猛一提嗓子,只听得外面声音匆匆而过,伴随的,还有大队齐声的脚步,“皇上有令连夜拔营,简随而行,军中俘虏不可拖累,全部斩杀。”
一时间,击起惊涛骇浪,原先心存的侥幸全部幻灭,抓来的百姓不再安稳,纷纷起身想要冲逃出去。风妃阅没有想到,在军营之中会是如此杀戮血腥,命不由人,士兵们守住营帐门口,先前对她恶语相向的男子率先走进来,手上的长矛刺开一条血路,见人就杀。
大人们惊惧的求饶声,孩子不谐世音的啼哭,无一不让风妃阅骇然,男子的长矛重击而来,她随手一挡,将尾端牢牢抓在手中。
“你……”对方用力甩下,外头几人听到动静,全部圈围进来,“出了何事?”
“五哥,这人会功夫,定是刺客。”
风妃阅振臂一挥,将长矛在中间折断,那人取过边上人的长剑想要上前攻击,却被唤作五哥的男子伸手挡住,“你去对付其他人。”
男子见她一身衣裳因行路而破旧,褴褛的装束更衬得她英姿矫健,他上前后,见她如临大敌,便伸出一手挡在风妃阅面前,“如今军中后勤人手不够,你出去。”
原先的戒备转为惊愕,风妃阅被轻推下,脚步朝着营帐口走一步,“聪明的,应该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耳边,传来男子若有若无的低语,后背猛的受力,她一个踉跄,从营帐中摔出去,回过头时,帐帘已经阖上,灯火通明的帐中,血色四溅,喷射而出的液体在白净的营帐上荼蘼,一声声哀呼歇斯底里,风妃阅怔在原处,脚步像是灌了铅一样,一步都难以移开。
她不信,那会是孤夜孑下的令,她翘首,整张小脸埋在月色的惨淡中,还是……她了解的还不够?这样的杀戮毕竟是残忍的,任她再怎么铁石心肠,却也难免动容。
大军已经拔营,风妃阅杵在原地,眼见人群涌来,她混杂其中,顺着大军步伐,一路向前而去。
接连几日,她均被安排在后方做些粗杂活,军中戒备森严,特别是对他们这些俘虏而来的人。风妃阅不敢轻举妄动,偶尔,会在夜间出去熟悉下地形。
大军驻扎于新地后,风妃阅帮着分发粮食,手中的木勺刚舀起,就听得军营外一阵马蹄声隆隆而来,“快,所有人等全部出发,皇上在鬼门关中了埋伏。”
一时间,那还顾得上填饱肚子,战士们纷纷抡起手中剑器蜂拥而出,风妃阅手腕抖个不停,扔下木勺后紧随而去。
“喂,你去哪,回来!”身后,胖乎乎的大婶追出来几步,双手在腰上擦拭几下,“那是打仗的地方,你……”
风妃阅并未混入大军,她尾随其后,鼓声擂动,隐约可见战火蔓延,厮杀的军队混淆成一片,天空被这火光给照亮。她躲在一处灌木丛后,矫步上前,晶亮的眸子穿过人群,瞳仁咻地睁大。高大的战马上,男子手持利剑,身上已经被鲜血染红,金黄的甲胄更显其英挺之姿,反手一劈,只见得对方被砍落下马,尸首被群马踩过,当场毙命。
侧目回首,琥珀色的眸子在暗夜中熠熠生辉,俊颜被瑰丽染红,顺着脖颈处流淌而下,孤夜孑已经杀红了眼,那双曾经熟悉的眼睛如今满布杀戮。他振臂而挥,黑发在夜空中狂舞,敌方将士纷纷围堵上来,将皇帝阻截在其中。
外头,赶赴而来的炫朝将士被牵制,对方的目标,仿佛只有孤夜孑一人。
厮杀声响彻云际,冷不丁,风妃阅余光撇过丛林,竟见一支冷箭正对着孤夜孑的方向在慢慢拉开,她情急之下跃出灌木,从边上的弓箭手手中抢过武器。身子落上一旁的树木,找到制高点后,搭弓拉箭,放手之际,只听得咻一声,势如破竹之势一举将暗算那人的手掌射穿,大有百步穿杨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