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面色迟疑,有些难做反应,“你是说……”
风妃阅再抓一把,刚要放在陌辰吏手中,便被他一下扣住手腕,“够了,多的话反而会失了药性。”
“哦。”她收手,将陌辰吏原先配制的那些药材放到桌上,“快点,再加些别的,凑成一副就行了。”
“这,弄不好会出事的。”陌辰吏面有不安提醒道。
“怕什么。”风妃阅用胳膊碰下男子手肘,“又不是什么剧毒的药,哎呀,快点快点。”她使劲推了陌辰吏几下,男子见她面色雀跃,还带着捉弄的精光,无可奈何摇下头后,还是照着她的意思抓药。
“就知道你对我最好。”风妃阅将药材接过手,丢下句话后就大步流星跑了出去。
陌辰吏望着她火急火燎的背影窜出去,不管风妃阅是真意,还是随口一说,他都记下了。将方才的药材归为原位,男子唇畔在不知不觉中勾起,面带宠溺。
“月公公,这样妥当吗?”玉桥一刻不走神地盯着那正在熬煎的药,担忧说道。
“放心,陌医师压根就没有问起,他也答应我了,不会说出去的,倒是你,千万别对任何人讲,到时候西太后怪罪,说不定就连我一起遭罪了。”风妃阅守着皇太后的那罐药,小声叮嘱道。
“您放心,我哪有那个胆子。”玉桥见四周无人,这才敢将声音稍微放大些。
过了不多久,药便熬好了,玉桥端来瓷碗,将药小心翼翼倒进去。
“你先将药给西太后送去吧,我还要在这守着,等下药凉了就不好了。”风妃阅假装拿起蒲扇在药罐前煽动几下。
“谢过月公公,那奴婢就先行告退。”玉桥小心翼翼将瓷碗放在托盘上,微颔首后,退了出去。
风妃阅笑面相送,在她转身之时,女子眉角肆意扬起,一手撑着桌沿后使劲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月公公……”
当值太监走进来,就看见她一人在那不住的乐。
风妃阅忙掩饰地咳了几下后,正色道,“皇太后的药好了,你快些将它倒出来。”
太监接令,将那药倒出来后,小心放到风妃阅手中。
皇太后寝殿就在凤潋宫不远处,风妃阅一路小心,果然是做了坏事时时都会心虚。
来到兴月殿内,皇太后披着一件裘毛外衫,正坐在园中晒着太阳,见她蹑手蹑脚走来,先一步将身侧随侍全部支开。
“母后……”风妃阅将托盘放在桌上,在她身边坐下,“这是陌医师准备,给您调养身体的。”
“阅儿,坐到母后身边来。”太后指了指身侧位子,双手刚端起瓷碗,就见风妃阅一手按在沿口,“慢着,母后。”
她从袖中掏出根银针,试探无恙后,才示意太后用药。
“想不到,你还这般心思缜密。”太后端起碗来,风妃阅讪笑,不好意思说是因为自己方做了坏事,才有心防范。
嘴中才抿了几口,风妃阅见她皱下眉头,便剥了颗荔枝送到她嘴边,“去去清苦。”
太后放下碗,刚接过手,就听得外头传来嘈杂脚步声,“皇帝身边这小太监还真是体贴入微。”
西太后率先走进来,一袭华丽宫装自石阶上旖旎而过,尖细的指套尤为明显,露在藏红色的袖口外,张扬威严。头顶是绚烂夺目的金步摇,发髻中央,一颗明珠镶嵌,大方而隆重。身侧的东太后则是锦衣加深,装扮上,则要素雅几分。
风妃阅起身退到太后身侧,垂目行礼,“奴才参见两宫太后。”
“姐姐……”东太后目光直视,唇角温和浅勾,“几年不见,姐姐一点都没有显老。”西太后走在前头,始终保持着难以捉摸清楚的笑容,太后望着走进来的几人,手中动作僵直,剥好的荔枝放回桌面上,双手随之放在膝盖上,紧紧握起。
这便是后宫,明明前一刻还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可是一转身的时间,就能以姐妹相称。
“姐姐这几年去哪了?”西太后不请自坐,身后丫鬟将拖沓的裙角展开,东太后跟着落座,目光犀利而来。
太后做不到和颜悦色,想来也是,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即使知道真相又怎样,还不是得打掉牙往肚里咽。风妃阅见她垂着眼睑,面色凝重,一句话都不肯说。自从两宫太后出现的那日起,对她来说,无疑就是场噩梦,如今,好不容易回归平静,只是,她忘记了,她们还得在同一片宫苑内生活下去……
肩上,突地落上双小手,太后出神的心绪拉回,她转过头去,就看见风妃阅站在自己身后,柔荑在她肩部轻轻捏揉,“皇太后,皇上吩咐,说您坐的久了便会手脚浮肿,让奴才过段时间就给你揉揉肩,活络下。”
太后原先紧绷的身体稍稍缓和,风妃阅的身子离开自己一寸距离,却仍能感觉热源袭近,很是窝心。她握紧的十指强迫打开,嘴角轻扯动,“两位妹妹也是一样,若不是哀家坐在这,差点就以为那几年只是一转眼的功夫,难以追溯。”
西太后余光撇过风妃阅,一手摆弄那些尖细的指套,对于赫德皇后这哀家的称呼似是很忌讳,“姐姐生来好福气,妹妹不敢自攀。”
太后抿嘴浅笑,原来踏出这一步并不难,如今的自己,不该对她们有所忌惮,“积善成德,心明了,自然就有福气。”
笑意不达眼底,两宫太后命人将送来的贺礼放在桌上,没坐多久就径自离开了。
风妃阅见一干众人走远后,同皇太后相视而笑,陪她用过晚膳后才回去。
在长廊上一路前行,迎面遇到凤潋宫当值的小太监,“月公公,可算找着你了。”
“找我何事?”风妃阅顿足,倚着墙壁问道。
“皇上在慈安殿,让你这就过去。”小太监垂着脑袋,声音压得很低。
“慈安殿?”皇帝素来和两宫太后不合,今个怎会让自己赶去那,“皇上在太后那做什么?”
“回月公公,奴才不敢问,皇上只是吩咐奴才过来找您,好像很急的样子。”小太监抬下头,“太后和皇上似乎闹得很僵,奴才也不敢多问。”
风妃阅不疑有他,紧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朝着慈安殿而去。时值深秋,晚霜斜洒而下,浓浓地聚在眉头,羽睫上忽然落得沉重,有些睁不开眼的倦怠。走过气宇轩昂的宫闱,细碎的足步隐在二人穿梭的急促中,风妃阅小脸微扬,一颗被刻意点藏的泪痣若有若无。
小腿轻迈,精明的眸中忽然闪过疑惑,皇帝生怕自己被两宫太后认出,恨不能时时将她绑在身边,如今,却让她去慈安殿,于情于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风妃阅嘴角轻抿,在离皇太后寝殿不远处时,突然停住脚步,“哎呀……”
前头带路的小太监听闻,急忙站着脚步,“月公公,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皇太后的药还没送呢!”风妃阅大惊失色,杵在原地不再动弹。
“这些事,等下奴才吩咐别人就行了。”小太监走近她,神色焦虑,“月公公,皇上……”
“你懂什么!”风妃阅故作凶狠地拉下脸来,“皇太后的药能随便吗,就算是皇上都得将这时间让出来,这样吧,我送完药马上过去。”
“月公公,皇上那边,您让奴才如何交代,这送药的事……”小太监面露慌张,十指绞在一起,风妃阅微微眯起眼来,双足退后,“好了,皇上真要怪罪,我自己担着就行。”
小太监还想说什么,却见她已经旋身大步离去,紧随几步后,风妃阅不悦回头怒斥,“你这人怎么回事,一会皇太后的药不能准时送到,皇上怪罪下来,第一个拿你是问。”
小太监亦是心有顾虑,却不敢只身回去,故而一个劲盯在她身后。风妃阅像模像样来到炼丹房找到陌辰吏,“陌医师,皇太后的药用完了,吩咐奴才过来取一点。”
陌辰吏视线从一堆药材中抬起,刚要说话,却见风妃阅朝他递个眼色,朝后望去,见还跟着个小太监,“你等着,我去抓药。”
风妃阅点下头,已经猜到几分,若不是两宫太后的命令,这名太监不会这样紧张,生怕自己长上翅膀跑了。
陌辰吏尽量拖延时间,风妃阅望着外头越渐暗下去的天气,心中思忖,过不了多久,若是皇帝真的不在慈安殿,定会派人四处找她。小太监心虚站在殿门口,却又不敢催促,只是一个劲抹着冷汗。
“师傅……”沉闷的空气中,突地自外头传来一阵声音。
林尹在殿内张望一圈后,视线落在风妃阅身上,“月公公果然在这,皇上差人来找,叫您回去呢。”
“喏,这是皇太后的药。”陌辰吏将一包东西塞到风妃阅手中,“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留公公你了。”
风妃阅哑然失笑,从没有听陌辰吏这样客气说话过,她抱着手中的药材转身朝外走去,那小太监听林尹如此一说,即刻便泄气地站在边上,脸色惨白。双腿齐迈,在跨出高槛之时,女子不经意回眸,嫣然而笑,贝齿轻露。那样的笑,明媚而灿烂,嘴角透出的还有些调皮。一日间,他两次看到了如此率性的风妃阅,对呵,她就应该这样笑,肆意的,哪怕是带着点小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