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手下意识朝着身侧一摸,孤夜孑,总是在自己醒来之前,就走了。
起身下塌,风妃阅端坐在铜镜前,一头短发自是用不着打理,只是那些繁芜的首饰衣裳,就够她眼花的。“娘娘,今儿是给两宫太后行礼的日子,万不可马虎。”
“可以了么?”她扬起双手,望着一身大红色的宫装,啼笑皆非。袖口,绣着彩凤,整件衣衫描绘出一副盛世祥和的浴火凤凰。
“娘娘真好看。”玉桥由衷展颜,将她旖旎在身后的裙摆托在手中。
两宫太后的寝殿,位于中宫西侧,走过一座深苑,风妃阅步下凤撵,一手搭上玉桥手腕,走入安宁殿。纤足刚踏入,便看见二人端坐在红木镂刻的桌前,东太后一袭枫叶红的锦衣,而西太后,则是身着华贵藏青锦绣环纹衫,看着风妃阅一步步走近,二人相视对望,等着她上前来。
“儿臣见过母后。”她双膝一软,跪下身去。
东太后脸上露出几分嘲讽、快慰之意,望着跪在殿中央的风妃阅,只是勾唇冷笑。
膝盖,由于长时间的磕跪而传来酥麻,冰凉的地面,透着刺骨的寒意,而上方的二人却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殿外,玉桥焦虑的守候,风妃阅身子挺得笔直,光晕落在她大红色的宫装上,随着圈圈荡开的纹路被吸附干净。胃部,毫无预警地泛上一股酸胀,突觉恶心的厉害。
“呕……”一声干呕,极自然的反应却让正襟危坐的两宫太后,惨白了脸色!
她一手撑在地面上,小脸惨白惨白,座上二人面面相觑,西太后一改冷情,低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
“回太后,儿臣没事,只是胃有点难受。”风妃阅一手叠在腹部,强忍住不适。
“皇后,你进宫才不过几日吧?”西太后认真问道,“你失踪的这段日子,可有同皇帝见过面?”
风妃阅抬眸,只见那女子雍容华贵,一双刻意渲染的眸中闪着精光,“回太后,没有!”她不会笨到,将自己给卖了。
“哦?”西太后唇畔生笑,几分得意之色了然于目,“来人,去请陌医师过来。”
“是,太后。”边上,丫鬟接令,脚下生风地走了出去。
“太后,儿臣并无大碍。”风妃阅欲要相阻,却见两宫太后埋首,似在相讨,一样的面容,就连嘴角的笑都是无异,二人的视线更是一致落在她的小腹上。
风妃阅从那暧昧不清的神情中,察觉出几分,莫不是……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而心底,却是凉透,哪怕一点点机会,这些人都在想着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皇后……”身后,传来孤夜孑的声音,风妃阅回头望去,只见他龙袍加身,定是刚下早朝。
“臣妾参见皇上。”
“怎么还跪着?”孤夜孑进入大殿,却并未行礼,颀长的身子站在她边上,徒增几分压抑。
“皇后,起身吧。”西太后这才发话,她款款起身,碎步踱至他身侧,“皇帝,阅儿她身子不适,本宫已经唤了陌医师过来。”
“哦?”孤夜孑伸出手,将她拉到自己边上,“哪里不适?”
“臣妾没事,只是胃有点酸胀。”对于他在人前的这般亲昵,风妃阅拒绝不得,只能不作任何反抗。
“这症状,可是同茗儿初怀龙子之时,像的很呢。”东太后抚平身下褶皱,站起身走到几人旁边。
风妃阅菱唇紧抿,明显觉察出落在自己腰际的手咻地收拢,男子身上的凛冽,顷刻灌下来。她眉角微扬,与孤夜孑对视而望,“臣妾只怕,没有这个福分。”
她的经期才过,况且,进宫之后,皇帝虽是夜夜留宿于凤潋宫,却并未真正行房,这两宫太后,未免太急迫了点。
“太后,皇后进宫才不过寥寥数日,就算朕有天大的能耐,也不会就现在怀上了。”孤夜孑眸光犀利敏锐,语气之中暗含嘲讽,那两个老婆子打什么注意,他比谁都清楚。
“臣参见皇上、两宫太后、皇后娘娘……”不出一会功夫,陌臣吏已经走了进来。
“陌医师。”西太后神色肃穆,语锋一转,“皇后身子不适,本宫特命你来瞧瞧。”
身子不适?陌臣吏俊颜冷若冰霜,看到风妃阅好好地站在自己跟前,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他太过于敏感,再说这夫妻缠的药效即使发作,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强压下那种不自然,他走上前,“娘娘,可否将右手伸出来?”
风妃阅犹豫一下,还是伸了过去。
一手拖在她下方,陌臣吏修长的指把上手腕,神色凝重,食指掐准经脉,一股微弱的气息,顺着五脏六腑慢慢苒动。风妃阅盯视他的面容,心下,跟着不安起来。
“陌医师,可有结果?”孤夜孑不悦地催促,眉宇间紧拢起。
然,男子却是充耳不闻,漠视的态度,让边上的尊王龙颜大怒。
“皇上……”茗皇贵妃叠着并不明显的肚子,由旁侧的丫鬟左右相扶走进来。
风妃阅视线落在那一张美人脸上,却不想,手腕传来一阵酸痛,她惊得回眸,同陌臣吏的视线正好赶上。深邃的瞳仁,像是隐瞒了什么,朦胧而无奈,握着她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
“陌医师?”她轻唤,同时,试着将手往回缩去。
茗皇贵妃见一屋子的人,全都围在一处,便赶上前揶揄道,“不愧是皇后,能劳烦陌医师大驾。”
风妃阅并未将她的冷言冷语放在心上,她一瞬不瞬地深入那双眸子,仿佛从中,读出了一些什么,“陌医师,本宫若真有事,你用不着相瞒。”
温润俊雅的脸上,露出几丝愧意,只见陌臣吏神色趋近灰败,喃喃回禀,“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东太后忍不住相催,边上的西太后一把擒住她手腕,隐在宽袖下的指,用力弯曲紧握,“妹妹不用急,让陌医师好好说。”她硬生生顿下步子,对于自己的姐姐,她向来捉摸不透。西太后的隐忍、处事不惊,更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只是……”陌臣吏似在犹豫,装满探究的眼神望向孤夜孑。
“说!”一字,威慑而有力,更让旁人的心,跟着紧紧吊起来。
“从脉相上来看,皇后娘娘只是脾胃不佳,调养几日便可,实则……娘娘身子已伤,今后,怕是难以诞上龙嗣。”陌臣吏不得已,如实禀报。众人都惊楞于他所说的话中,有惋惜,有无谓,而更多的,则是幸灾乐祸、如愿以偿。只有风妃阅一人,冷静异常,她望着陌臣吏低下的脑袋,他的眼睛骗不了人,他定是瞒着什么没有讲。
“怎么会这样呢?”茗皇贵妃美目圆睁,露出几分难以置信,而那嘴角泄出轻快愉悦,却是骗不了人的,“陌医师,你看清楚了么?”
“错不了!”一锤定音,让几人的心安心落下。
“生为后宫之首,本该母仪天下才是。”西太后一脸正气,精致的眼角斜睨向风妃阅,“而皇后,已经失去这个资格。”
孤夜孑的震惊,不亚于在场任何一人,这显然不在他计划之内,而风妃阅,更是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与怒。
“我们炫朝,容不下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后!”西太后语气坚决,今日这一出节外生枝,无异于对整个君家来讲,是毁灭性的打击!
人性何在?风妃阅在心底,拉开冷笑,她一一端望众人脸上的神情,那般得意之色,就连掩饰都觉得多余了。孩子,她曾经以为,那么的遥远……
自己打小就是孤儿,她想过,等到自己有了孩子,绝不会抛弃他,她不会爱,爱的太少,已经忘记怎么去爱了。她想过很多,脑中,纷纷扰扰,可唯独……她同所有的人一样,没有想过这样的结果。
到底,是谁弃了谁?
风妃阅抬起螓首,樱唇慢慢由冷转暖,眼底深处,漂染了灼耀,她伸手拨开颈间碎发,不容自己在人前示弱。你们要我哭,要我闹,我就偏偏笑得越发灿烂。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找不到一个可以相诉的人,硬生生,将这杯苦酒独自咽下,穿肠而过的,犹如噬骨毒药,明明痛到极致,却要强颜欢笑,这样的滋味,太不好受。
“皇后,你居然笑得出来?”东太后语刺尖锐,狭长指套狰狞地摆在身前。
“不能诞下龙嗣,又如何?”风妃阅下巴高傲扬起,纤长的臂腕背在身后,“为后者,难不成靠的便是龙子不成?还是太后您也同样认为,您今日的地位,是靠了皇上?”
谁都知道,孤夜孑乃前朝贵妃之子,然,雪贵妃突染恶疾,不治身亡之后才过继于两宫太后膝下。而她们二人,只有东太后诞下一名龙嗣,那便是当今的厉王爷。
凤目冰凝,西太后聚起一簇怒意,视线转而投在茗皇贵妃的肚子上,“本宫愧对先祖,没有为皇室诞下龙脉,故而,才将后位禅让与自己的妹妹,东太后。本宫亦承认,我们姐妹俩能有今天,同皇帝是脱不了干系的。”身侧,东太后柳眉微挑,似有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