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桥重重吐出一口起来,擦了擦额上冷汗,僵硬地抬腿走回凤潋宫。
风妃阅已经睡下,她忐忑的心,也随之落下来,娇小的身子缩在殿外,一动不动。
皇帝接着几日,都不曾来过,风妃阅也懒得出去,除了妃嫔们的请安,她倒真能落个清闲。
仰面躺在那张贵妃榻上,眼还未来得及闭,就见外头走来一抹粉色身影,细看之下,才知是施婕妤。
“臣妾参见皇上。”她面色无力,苍白到几近透明。风妃阅紧攥着手,袖中,还藏着陌辰吏给她的那颗解药。
“施婕妤快起身。”她上前,将女子搀扶起来,“皇上已经免了你的请安,你不必守这无用的规矩。”
“臣妾一人呆在景夜宫也没事,出来走走,总比净胡思乱想要来得好。”风妃阅让她坐在自己身侧,有一下没一下搭着话。
刚说上几句,就见施婕妤突然没了声音,风妃阅回过头去,只见她双手落在身前,神情望着周边的丫鬟,极不自然。
风妃阅隐约看出点什么,便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是,娘娘。”
待到那殿门阖上,她才问出口,“施婕妤,心中可有事?”
女子面有难色,脸上透着娇羞,锦帕的一角,已然被揉成褶皱,“不瞒娘娘,臣妾已经几月未来葵水,老嬷嬷说那是终日郁结所成,需向皇后要一块肚兜来,系在身上,三天内便可解了这晦气。”
风妃阅一听,脸上露出疑虑,“为何不请御医?”
“这……”她吞吞吐吐,“臣妾不想给皇上知道,嬷嬷说了,这只是小事,再说臣妾生来体弱,皇上万一知道了,又要惊动整个御医院来,臣妾不想……”
风妃阅点下头,她深知,孤夜孑绝对会这么做。
施婕妤满面愧色,她双目垂下,脸也憋得几分通红,一提及自己的身子,眼眶便红下来。
风妃阅一时无措,见她倒也不死死赖着,便顿生几分好感来,“不过是个肚兜罢了,本宫给你。”
女子一喜,只是望着风妃阅起身,视线也随之跟过去,“谢谢娘娘。”
她不以为意,心想只是一个肚兜罢了,随即便翻开柜子找起来。
随意挑选一个,风妃阅回身交到施婕妤手中,掌心处,一片滑腻,更多的则是感动,“臣妾谢娘娘。”
“一件小东西罢了。”风妃阅淡笑,施婕妤却是一脸感激,微微还有激动。先前的难以启齿,到现在已经豁然开朗。女子拂开愁云,两手将那肚兜攥紧。
回去后的第二天,施婕妤果然再次来到凤潋宫,自己的葵水,竟真来了。说是有凤体护身,去了邪念。风妃阅听闻,只是微微一笑。
景夜宫内。
夜已深,女子瘦弱的身影却还在忙碌,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孤夜孑走进来,就看到她一个劲的翻动,地上堆满了衣衫。
皱眉上前,脚避开,“找什么呢?”
女子过于专神,听到声音,吓了一大跳,急忙回过头来,“臣妾……”欲要行礼,却被他手一拦,拉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孤夜孑望着满地狼藉,询问道。
“臣妾在找东西呢。”她偎在男子胸前,冥思苦想就是怎么都记不起来,“明明收起来的,却不见了。”
“什么东西,让你急成这样?”孤夜孑凑过去,端详着她的小脸。
施婕妤脸微微一红,这才转过身来,“臣妾向皇后讨了一样东西,可是今日想要穿上,却找不到了。”她心有懊恼,蹙着眉也想不出在哪。
“哦?什么东西?”孤夜孑随口问道,却见她脸腾地一下红透,头一埋,抵在自己胸前不起来。男子淡笑不语,心中已有猜测,只是未说出来。
风妃阅走在迂回的长廊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陌辰吏的殿前。
原先阴郁的心情,似在此刻一扫而空,面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心感。陌辰吏站在她身侧,内殿中,犹在炼制着不知名的丹药。
“陌医师,你是炫朝人么?”风妃阅随意问上一句,她站在大殿中央,望着外头初起的朝阳。
“不是……”男子的声音,陡然一暗,略带失落。
风妃阅吃惊,这回答,显然不是她所想的那般理所当然。
“你想听么?”陌辰吏温润而笑,缓下这凝滞的气氛来,“你想听,我便告诉你。”
风妃阅侧着脑袋,眼见他神色不对,却还是禁不住心底那份好奇,“想。”
男子并未立马回答,而是双眼落向远处,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国度,风妃阅望着他的侧脸,这样温暖的男子,如今却周身齐聚着浓愁,还有,一种名为思念的东西。
“我是云朝人。”过了许久,男子才开口,那声音,仿若从云端飘来,“云朝是炫朝的邻国,而我,则是云朝大皇子,弱肉强食,国将不保,何来有家?皇上生怕云朝作乱,一道圣旨降下来,我便代替整个朝都百姓,成为当朝质子。”
质子……风妃阅知道,那不过是一个好听的称谓罢了,说穿了,不过是同自己一样,一颗棋子罢了。
“只要我留在炫朝,对皇上忠心不二,我朝便能保一方太平,若不然,则尸野遍地,血流成河。”他知道皇帝说到,也定能做到。
风妃阅只觉一阵悲哀,孤夜孑的野心,如此明显,若他真要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你一个小小云朝,他也只是暂时搁在一边,又岂会放在眼里?
“我打小就不喜欢在宫中,刚满十岁,便跟着师傅四处游历,过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却不想,自己身上竟还有这样一副担子。”陌辰吏说的无奈,眼角生出一许向往。
“那你在宫中,岂不满身不自在?”
薄唇微勾,他淡笑如风,身上的药味沁人心脾,“听过习惯么?久了,也就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风妃阅讶异,张着嘴,双眼尽是男子的淡漠神情,耳边的声音,带着疼痛,“习惯……好可怕!”
男子深有同感,点下头,“可怕,也要承受。”
一语,在风妃阅心中砸出涟漪,水波荡漾,那是一种,认命的挫败感。
二人望着对方,眉角处,突地压上层层黑影,脚步声自外头叠加而来,风妃阅张眼望去,率先入目的,便是两宫太后。
一身华贵雍容,除了身上的衣衫,就连发髻都梳成了相同的平髻,每一根墨发都抿的纹丝不乱,五支夺目金钗齐齐错落在发上,配上身上的服侍,正好将两位太后区分开来。
“臣参见两宫太后。”
“参见两宫太后。”风妃阅虽不知一行人来的目的,却还是盈盈相拜,心间隐有不安。
西太后望着她垂下的双肩,自行走入陌辰吏大殿,“宫内相传,陌医师同皇后走得尤为近络,今日一见,果真不是无风起浪。”
心里,咯噔一下,风妃阅面上却极力平静下来,“儿臣不懂太后的意思。”
“本宫无意纠缠于你们的琐事,既然外头都传开了,今日也就带了人来,在陌医师的寝殿内查上一查,清者自清,也给皇后一个交代,堵了那悠悠之口。”西太后说的轻巧,一副胸有成竹之态。
太后要查,陌辰吏自然没有阻止的权利,二人让开身子,也就随他们去查。
这一查,风妃阅却吊起了心,望着两宫太后满面的笃定,望着嬷嬷丫鬟们满屋子的翻箱倒柜,终于,随着那柜子落地的‘咣当’声,她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
“太后……”一名嬷嬷快步上前,手上拿着一个素净的肚兜,风妃阅一看,那不是自己先前赠与施婕妤的么?
同时,外头又急匆匆闯进一人来,“太后,找到了。”随着声音的起落,手上扬起一件只缝了一半的衣衫,“是在皇后殿内找到的。”
风妃阅望着那两件物什,隐约知道了太后此行的目的,她望了一眼身侧的陌辰吏,脸上并未惊慌。
“来人,将皇后同陌医师带入‘诚荣殿’,去将皇上请过来!”西太后发下话,不再客气,转身便走出去。
所谓‘诚荣殿’,是后宫妃嫔犯错受罚之地,风妃阅望着黑漆漆的大殿,正面一张桌子上,摆着那两件分别从他们殿内搜出来的罪证。
皇帝立马赶到,上前一语不说,只是睬了风妃阅一眼,视线这才落在那两件东西上头,“不知太后唤朕来,所为何事?”
“家事!”东太后起身,手上拿起那两件东西,“皇上一看便知。”
殿内,一名管事站在边上,西太后让他上前,将从风妃阅殿内搜出的那件衣衫放到他手中,“好好看看,这,可是皇后的针脚?”
那管事细细研磨,比对了许久,这才诚惶诚恐点头道,“回皇上,确是皇后的针脚。”
风妃阅一听,却是唇角勾笑,这两宫太后千算万算,却不知,自己已非君阅。
“皇后,这,可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