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贴己的心腹,让风妃阅略感欣慰,她此言,无非是给那太监当头一喝,就算事情败露,也不敢怀疑到皇后头上。
“奴才恭送娘娘。”身后,毕恭毕敬的声音传来。
二人出了大殿,走过老远,才相视一笑,原本严谨的步子缓慢下来,风妃阅并未回到自己寝殿,而是去了君宜那。
李嫣守在殿外,她踏进内殿,只见君宜正埋在纱灯下,绣着什么东西,放眼望去,边上,还坐着君隐。
见她进来,男子声音依旧冷酷无情,“我正要过去找你。”
风妃阅浑身透着一种无力感,望着君宜越渐消瘦的面容,她坐下来,同她面对面,“何事?”
君隐二话不说,直接自袖中掏出一副画像,摊开在桌面上,“让她顺利通过秀女选举。”
就着灯光,风妃阅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容,标准的瓜子脸,眉入发梢,模样端庄,只是……“她的画像也是同其余秀女一起选送上来的么?”
“当然。”君隐说的笃定,精比狼豹的眸子闪出精光,“可有何不对劲?”
这张画像,根本就不在自己方才所查看的那一摞中,她纤细的手指在上头抚过,对身,君宜放下手中的东西,望着那画像,她似是难以置信般,甩了甩脑袋。呆默须臾,才面色难看说道,“怎么会是她?”
风妃阅面容一凛,“你认识?”
“姐姐……”她通一下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上,“这是父亲新纳的夫人……她,她带进君家的女儿!”
风妃阅瞠目结舌,脸色忽明忽暗,她望向边上的君隐,只见他一手撑起下颔,并未否认,神情暧昧。
“君家的女儿,果然一个个都注定被送进后宫。”风妃阅将画册卷起来,“她就这么听话?”
“我自有法子让她听话。”君隐自信满满,唇角掀起冷酷。
“宫内已经有我同君宜,为何,还要送人进来?”风妃阅眼见对面的女子神色黯淡,胸口便觉窒闷。
“就凭你们二人,能将整座后宫压下么?两宫太后必定借着此次选秀机会,培养更多心腹,孤身一人,你真以为皇帝的宠幸,能罩着你一辈子?”君隐说的分外讽刺,风妃阅双目定在那琉璃灯上,昨晚銮殿上的一幕再度收回眼中,她咻然闭上眼,一语不发。
“如今,你只能靠自己,拉拢势力,不让自己被排挤下去。”君隐点到即止,将风妃阅手中的画像抽回去,女子指尖一握,将它拿在掌心中,“这画,我有用。”
君隐眉角扬起,双目拉成一线,“有何用?”
“她叫什么名字?”风妃阅答非所问,扬扬手中画册。
“君恬。”他薄唇轻启,眸中,光华四溢。
“上头的名册中,没有她的份额。”风妃阅将那画再度摊开,“她的画册,已经被人调了出来。”
君隐听闻,眼潭咻然沉下去,瞳孔微缩起,寒彻冰冷,“你怎会知晓?”
风妃阅一手自宽袖中将芷萱的画像拿出来,“唯今之计,便是尽快将君恬的画册放回去。”
“姐姐……”君宜面色慈软,望着君恬的容颜,幽幽开口,“她真的自愿么?”
风妃阅睇向边上的君隐,见他神色似有愠怒,心中一声叹息,视线落在她小腹上,“君宜……”
她抬起头来,望着女子眼中的坚毅,也就懂了,“姐姐,对不起。”
无需对不起……怪只能怪,我们长在一个说不得对不起的地方。
“这画像,我来想办法送进去。”君隐似有不放心,还是准备自己动手。
既然如此,风妃阅越发图个清静,芷萱的画册被君隐拿在手中,凑近那盏明火,哧的一下,快速燃烧起来。
一张花容之月,转眼间,便消逝在指尖,灰烬被丢在一侧的暖炉中,难以超生。
秀女们依旧如故,为了一个飞上枝头的美梦,咽下这枚苦胆。
一大早,御花园内便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风妃阅信步走去,才没多远,就看见宫娥太监们齐数往这边跑来,玉桥忙拦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口枯井……发,发现了尸体。”
玉桥松开手,这样的事,已经见怪不怪,值得这般大呼小叫么?
“去看看。”风妃阅并未多想,她拾起裙摆,朝着人流涌动的相反方向而去,远远地,透过人墙,只看到一个人影躺在地上。
“皇后娘娘……”不知是谁先喊了这么一句,原先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齐压压跪下一地。
风妃阅走过人群,双目巡过各人脸上的惊恐,落在一口枯井边。
被打捞上来的尸体,以一床红色被单裹着身子,面额上满是干涸的血渍,她本未注意,只是一眼带过,却在看见那张面容后,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那,分明就是奴姬。
君隐所说的处理干净,竟然,只是丢在这废弃的枯井中。如今积雪压下来,御花园内更需整顿,自然而然,也就瞒不住了。
“娘娘……”身侧,李嫣有些害怕,向她靠近一步。
风妃阅小脸微侧,明眸先觉落在奴姬的脖颈上,尸体依旧如死前一般,竟没有腐化的气息。幸好,被戒指勒过的伤口,不复存在。
身上沾落雪花,面色除开暗淡青紫,倒是没有异样。一颗心旋落,还未来得及喘息,身后,脚步子的声音纷至沓来。
未起身的宫娥太监越发埋下双肩,风妃阅一扭身,皇帝满身凛然已经站在自己身侧,肩头轻微相撞,她福身行礼,未及他开口,却已自顾站起,旋身情愿面对那具尸体。
孤夜孑望着自己才伸出一寸的手,薄唇轻掀,俊目染上不解,步子上前,抵在她身后。
陌辰吏同陌修都赶了过来,风妃阅见到二人,眉宇间不觉拢起疑虑,宫中死了人,照说是常识,即便是娘娘,也没有这么大的架子,能将皇帝同两大医师都搬出来。
陌修头一个上前,他蹲下身子,掀开锦被后,似在检查尸体的伤口。风妃阅望着女子冰冷的面容,只觉心头犯上一层恶心的感觉,更多的,则是毛骨悚然。
陌辰吏跟着上前,只见他摇下头,几下检查,一无所获。
陌修不以为意,擦下手,大掌咻然伸出手,卡在奴姬脖颈上。
“这……不是姬妃么?”孤夜孑的语气,像是才发现一般。风妃阅双目明朗清澈,淡淡说道,“正是。”
“好好的,怎会死了”她心口窒闷郁结,这皇帝,怎事事都问自己?
“臣妾不知。”
陌修五指一用力,风妃阅就见那尸体似是弹动一下,周边人群发出齐口不一的惊呼声,她亦吓了好大一跳,身子下意识退后,完全撞在皇帝臂弯间。男子顺势一手横过来,搭在她腰上。风妃阅手肘轻挪,睬了一眼,轻巧挣脱出去。
“皇上……”
她回眸望去,只见奴姬嘴中吐出鲜血来,乌黑的色彩,凝重而诡异。
“没有一点外伤,是被人以利器割断咽喉所致。”陌修擦下双手,两眼却定在风妃阅身上,“据臣所知,应该是极为罕见的北雪天蚕丝,此种蚕丝,坚比金刚岩,细如牛毛,藏在身上,很难察觉。”
“还有这样的东西?”皇帝明眸亮炽,如此问道。
“回皇上,这东西,一般流传于民间邪教。”陌辰吏听着他娓娓道来,那东西,自己倒从未看过。
风妃阅冷眼站在当场,十指握起,紫色戒指藏在宽袖中,丝毫未引人注意。
孤夜孑见她埋着脸不说话,便凑上前,将她的手包在掌心中,“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可是吓着了?”
带着薄茧的手掌很暖,她依旧紧握手指,也不看他一眼,就要抽回去,无奈男人的力气天生比女人大,挣扎几下,再说是大庭广众,也就由着他高兴。
“娘娘,您手上的戒指,可否借臣一看?”陌修眼前一亮,将所有人的视线引过去。
风妃阅同他双目交错,手掌还被孤夜孑握着,她语气渐沉,冷冷说道,“一枚不值钱的戒指罢了,你若想要,本宫给你便是。”
陌修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语气,似乎,字字都带着刺,却又让你找不到她下刺的地方。
“微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这枚戒指很奇特,故而,才想问娘娘借来一看。”
包裹自己的掌心,如今越发如蒸笼般滚烫,孤夜孑见她眉头沉思,脸上一副不乐意的神情,也不望自己一眼,只得叹口气,将掌心越发收拢,“国师若有意,朕改日命人照这样子给你做一个,也不必惦着皇后的。”
他语气很轻,云淡风吹般,眉角的笑意,虚无缥缈,分不清那所谓的实意,抓着她的手,风妃阅被拖出一步,虽然不乐意,却总比呆在这地方强。故而手腕只甩了一下,还是跟在后头。
“皇上……”后头,有人请示。
皇帝头也不回,拉着她走出去。这样子,倒像几分懵懂少年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