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您现在收看的是派对野兽,东京红帽队对战名古屋水牛队的实况转播。”脖子上的领带太紧了点,衬衣领子也是才浆洗过,硬邦邦的,还有那愚蠢的西装和挤脚的新皮鞋,响良太浑身都不自在。
更糟糕的是,齐藤吾信还不停地在摄像机后面嘲笑他:“自然点!你看上去帅呆了,可以立刻进教堂了!”
“哦……抱歉,我不喜欢西装,我天生就是原宿男孩!”看到那架广角摄像机离开他扫向宽阔的球场,响良太掀动他的嘴皮子开始还击,“不过,你说对了一半,我适合这个。而你的衣服看上去皱巴巴的,最好拿回去重新烫一下,你看上去像一个落魄的英国贵族。”
“拜托,良太,我今天只需要待在摄像机后面。今天属于你!哈哈,我看好你!”齐藤吾信幸灾乐祸地吃着一杯奶昔。今天他的任务是在响良太需要帮助时帮他满场跑,这是前几天开会时冰室达也当着大家的面安排的任务。
还有一项冰室达也背地里安排的任务,那就是此时隐匿在响良太和齐藤吾信身后的另一架摄像机正拍摄着他们俩,实际上它一开始就只在干这个。
……
良太和吾信可爱极了,齐藤吾信应该立刻带着响良太去教堂。良太今天帅得离谱。——腐女无罪
希望他们能上演球场求婚,那就太棒了!瞧,我喜欢齐藤吾信嘴角的奶昔,呀哈哈哈!——王道CP不能逆
拜托,今天的主角是松岗真一。我在思考他有几成把握会获胜,或者说他的球队真的愿意为了他去拼命吗?——只爱真一
……
“杀掉他们!”
怒吼后,松岗真一的球队走出通道。白炽的射灯,呐喊的观众,满场飞舞的红色标志,还有翻腾着的拉拉队,让所有该来的都来吧!
不管最后那句呐喊有几个人是用心喊出来的,他们都没有退路,松岗真一没有退路!
另一边,池田光接到冲绳岛的电话。
“我知道了。”挂断电话,助手在催促他进办公室——那间挂了大钟方便按时计价的房子里还坐着一个苦闷的区议员和另外两名金牌律师。
池田光走进办公室,对所有人抱歉地微笑:“对不起,我临时有重要的事情,需要离开一下。”
球场上,红帽队剩余的男孩们还有滕久功太郎走上了战场,雾山优在球场边的休息区接到来自冲绳岛的电话。
挂断电话,她望着绿茵地里开始跑动的滕久功太郎——上场前她还和他玩了一轮问答游戏,以确定他的腿真的不会出事。
视线恍惚中摇摆到另外一排玻璃罩下整装待发的松岗真一,带着水汽的玻璃下面他的脸看上去年轻而有活力。
松岗真一似乎感受到雾山优的目光,转过头。
刹那间的对视,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显出酒窝的微笑,明暗交错着,画面和曾经的记忆重合。
雾山优忍住本应该立刻就夺眶而出的泪水,把电话砸碎在椅子下面。
……
优和真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们为什么还要出现在这里,坐在相距那么远的地方?他们为什么不逃离这个该死的城市?——苦闷的鱼
我已经厌倦了优和真一的表演。他们或许根本就不再爱对方,只不过为了点击率而装出亲密的样子。——绯闻王子已逝去
……
离开,或者死亡,并不可怕!用逃避来夺得单纯得跟白纸一样的幸福也根本不是什么勇气的表现。
雾山优用力揉了一下她的乱发。她不会流泪的,绝对不!她要留在这里,和松岗真一在一起度过红色的球赛。
“是我,响良太!现在的比分是……”响良太的领带已经不翼而飞,但比赛还在继续。
漂亮的长传,皮球在落下时经过比分牌,一闪而过,松岗真一却再次被比分弄得心脏麻痹。上半场离结束还有20秒,比分落后10分!
10分,5次达阵?
滕久功太郎得球,三名魁梧的后卫立刻朝他扑了过来。应该有人为他挡开道路的,但保护他的骑士却慢了那么一秒,他再次被扑倒!
滕久功太郎从球场上爬起来的时候,皮球的白色缝线上有血迹。球还在红帽队的手上,但是时间喊停,离得分线60码,落后10分,上半场结束。
“应该有人为功太郎挡开那些后卫的,为什么会慢那么一秒?你们就不能跑快点吗?”松岗真一在休息室里咆哮起来,“你们明白什么是橄榄球吗?橄榄球就是当那个拿球的人是你的兄弟!用保护兄弟的心去拼命保护他!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
“为什么不能帮功太郎挡开一切?为什么要让他一个人战斗?他一个人可以冲刺次、5次,那第6次呢?保护他!拼命保护他!我们需要获胜!”休息室里松岗真一的咆哮在继续,掩盖住了房间里其他人沉重的呼吸声。
“如果不取得胜利,我们就完了,你们到底明不明白?保护他!”松岗真一再次咆哮,过度的用力让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终于……
这个房间里出奇安静,除了一波一波暗流一样汹涌的沉重呼吸,静得仿佛被千吨海水淹没的深海。
“喂……”再次开口前,松岗真一睁大他的眼睛望着他的球员们,发现他们的视线都死沉沉地盯着地下。
呼吸有些困难,松岗真一在房间里寻找着活着的视线,但滕久功太郎和雾山优又刚好不在这里。
“喂,你们怎么了?”
视线突然间集体投向松岗真一,心惊胆战之间是致命的深寒。
“获胜,你们不想获胜吗?”松岗真一对着前面的空气问。
没有人回答他。
与此同时,齐藤吾信收到了来自休息室的实况录像——没错,他们收买了松岗真一的板凳球员。于是,整个世界,除了松岗真一之外,都清楚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了休息室里的静默的对峙。
“你们不想获胜吗?你们难道不想在东京战胜名古屋吗?告诉我!给我一个答案!”松岗真一再次大声起来,嗓音突然失控地尖锐破掉,发出啸叫。
……
我不想再说什么,我觉得松岗真一又可怜又可悲。——泪和雨水
他背叛了他的球员,除了滕久功太郎他不在乎任何人,而他在乎滕久功太郎只因为滕久功太郎的写真会卖得很贵。——功太郎家的小猫
……
“每个人都是批评家,每个人都觉得他们是道德和正义的。这就是派对野兽节目的卖点,我们让所有人都可以去批评上流社会的那些野兽们!而这是无上的快感、最诱人的毒药!”冰室达也在巨大的画面前骄傲地抬手。今天过后,无论红帽队的胜负,派对野兽都将获得更多的投资。他会胜利的,实际上这也是松岗真一的胜利,他名下的股份会翻番的。
“我们应该感谢松岗真一,感谢他总是能让派对野兽收视爆满!哈哈哈……”冰室达也开始无所谓地大笑。他想,松岗真一如果看到明天派对野兽的股价也会笑的。
如果是这样,整个东京会忍不住再一次为松岗真一鼓掌!王子,东京的王子,顺应那些城市法则,你才会开心。
残酷的是,松岗真一让东京的法则再次伤心了。
他说:“我要赢!是的,是我一个人要赢!而你们都是我的棋子而已,我关心的只是红帽队的股价和我能不能随意支配从你们骨髓里榨出来的价值!这就是我!”
雾山优带着被安抚照料过的滕久功太郎重新走回休息室时,看到的是浑身打战的松岗真一站在所有人的面前,声嘶力竭双眼通红的样子。
“这就是我!但这也是你们的战斗!该死的名古屋水牛队,10分的距离!掀翻他们或者被他们掀翻!是的,我满脑子都是股票和钞票,但是我想让他们死在这里!这个球场在东京,不是在名古屋!看台上站着我的投资人,也站着我的朋友和我的亲人!”松岗真一调整着他的呼吸,每一次呼气再吐出来,都让他的脊柱抽痛无比,“战胜他们,我请求你们,战胜他们!不是为了我……好吧,是为了我,为了我的钞票和红帽队基金的股价。如果你们输了,明天我就会被红帽队基金踢下社长的沙发,明天……糟糕,我讨厌这个词!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看台上的所有东京观众,我请求你们,战斗下去!战斗下去!就算我是一个彻头彻尾让人厌恶的浑蛋!战斗下去!”声音已经完全破碎,但松岗真一在继续,“我请求你们战斗下去!为功太郎挡开那些人,让他可以达阵!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孤独的跑卫一次又一次一个人冲向底线的绝望!他需要伙伴,他需要你们!他需要有人为他挡开那些浑蛋,他需要有人帮助他!我请求你们!”
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孤独的跑卫,一次又一次一个人冲向底线的绝望!
你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从来没有像此刻,雾山优如此渴望拥有松岗真一,占有他,让他成为她一个人的!拥抱他,让所有人都不要再靠近!
但从来没有像此刻,那种强烈的渴望,让雾山优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残暴乖戾、不可救药的魔鬼。
终有一次,孤独的跑卫会在奔跑中毁灭,而终有一天,松岗真一会彻底被那片荒原的冰冷和漫长磨灭最后的勇气。
不想失去他,不想失去他,要让他变成雾山优一个人的松岗真一!雾山优在她的榕树下望着漫长无尽的道路,迈出第一步实在需要太多的勇气。但是考虑这个世界会不会因此就这样毁灭,考虑违背那些都市规则会不会让自己风化得只剩下枯瘦的骨架,那不是雾山优!
“光,你知道那不是我,那不是我!”
那不是我!
“真一,你不是孤独的跑卫。”
聚焦在松岗真一脸上的特写镜头外忽然传来一个低沉柔软的声音,被派对野兽收买的板凳队员不是专业的摄影,他在房间里盲目地寻找了几秒钟,才让颠簸的画面在门口的雾山优脸上定格。
“镜头拉开,给雾山优和松岗真一一个远景。”新闻人的直觉让齐藤吾信对他的卧底下了指示。
“你不是……”雾山优感觉到她嘴里的苦涩。
那个大赛前来自冲绳岛的黑色电话,那些马上就要来临的海啸,那些大都市里只知道逃避的软蛋们!池田光一定会埋怨,吉川凉子一定会发疯,所有人都一定不会这样做的!
好吧,雾山优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不是什么圣洁光芒中的人道主义卫士!我就是一个希望毁掉这该死的一切的白痴女王!从来都没有变过!
“真一,你不是!不是!”雾山优走向松岗真一,狠狠地将她的大狗抱进怀里。她不知道整个东京都在看着这幕,算了,就算她知道也不会在乎。
“和我在一起,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明白吗?明白吗!你要和我在一起!”松开松岗真一,雾山优想立刻吻他,就在这里让他全身都打上标志——他属于雾山优,只属于她一个人。
“真一,你和我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也永远不会。相信我,服从我,明白吗?明白吗,你是我的,真一!”
以为派对野兽网站会迎来第二次井喷式的爆发,现实却是,那里一片寂静。
那些ID去哪里了?
她们在电视机前,屏住了呼吸。
“是时间上场了……”赛场工作人员推开红帽队的大门,顿时语塞。
雾山优放开她的男人:“去赢吧,我需要这场胜利。你知道的,我需要。我真是一个任性的魔女,我……需要你为我而胜利!”
魔鬼的欲望退走,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再次袭上雾山优。不过,抑制住那些眼泪吧,软弱的家伙是没办法占有松岗真一的!
逃跑或者死亡都不是雾山优喜欢的解决方式。她喜欢什么?
她喜欢不顾后果地去掠夺她想要掠夺的东西,不惜一切代价固执地在这个城市里用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现在,站在这里,和松岗真一一起胜利,是她需要用生命去完成的。
现在,派对野兽第一次选择安静,不是它的本意,却被迫如此。整个网站彻底安静,没有评论,没有支持和反对,让比赛继续,不顾一切地继续下去!
相差6分,红帽队在继续前进。或许那个松岗真一就是撒旦之子,他的演讲只不过是苦肉计,但是……
“红帽!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观众的呐喊声已经大到可以引发海啸。
背号为43的后卫,今天是第一次从上半场打到现在,因为长谷半藏带走了红帽队几乎所有的一线候补和锋线上的其他跑卫,因为已经有一半的队友离开了他们,在面对强大的名古屋的前夕。
这些倒霉透顶的事之所以发生都和橄榄球没有一丁点儿的关系,那些事件的指挥者都来自新宿区写字楼顶端对橄榄球是圆是方都不清楚的黑西装人士。
这一切貌似只和那些数字和金钱的重量有关。
这是谁说的混账话?
橄榄球就是橄榄球,比赛就是比赛!
股票数字、联美钢铁,还有明天就可能卷铺盖走人的松岗真一,都去死吧!这是我的战争,挡住来自名古屋的敌人,这是我的战争!汗水蒸腾的赛场上,背号为43号的后卫怒吼着,冲向想要扑倒滕久功太郎的对手,肌肉在撞击中发出痛苦的闷响。
抓住人墙中刹那的缝隙,滕久功太郎抱着球冲向白线。
功太郎的智商可能只有30,但是他跑得真的很快!
4分!
滕久功太郎在皮球触底的刹那野兽般号叫。
4分了!两次达阵,再来两次达阵!
滕久功太郎从草坪上站起来,回撤到他的阵营。时间离终场还有6分43秒,他还有时间,他能够掀翻球场,他可以。
他迈出一步,小腿突然抽痛,温度高过熔炼钢铁的炉火。
不行,一定要赢!他答应过雾山优的!他转过头看到场边的雾山优。
4分,再达阵两次。
红帽队的队员在中线上再次摆好阵型。
一个长传,对方的跑卫已经开始跑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