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莫楚材对姬凤倾的忠心,无人能及,甚至在姬凤倾要用阳寿换回她的灵魂重生时,他死谏不成,因获知了她的身世之秘,才勉强同意施回魂大法,那亦是他们末伽族才有的神鬼之术。
眼看距离雍都城还有半日路程,她知道华宪之他们也偶有来探,但都因实力悬殊,加上姬凤倾的强硬狠辣,让跟随她来的一千士兵已经折损到只余三百多名,再无实力相抗。上一次在雍西平原一战,若非当时她以命要胁,姬凤倾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当下若再不想办法,进了雍都城,要想逃出来,便是难上加难。
所以,当莫楚材来时,她决定一搏。
“先生,凤倾他用十年阳寿换我,那于他现在可有什么影响?”
他横她一眼,哼声道,“现在才来关心,不嫌太迟了么!”收拾了药箱,就要走人。
“先生,即便再迟,我也想知道。还是先生希望,我一直如此,影响候爷未来的大业?”
他顿下身子,略一沉吟,才转身道,“我替候爷算过,他实乃帝星转世,宏运极盛,若非碰上他命中的煞星,亦有扭转尚朝那300年诅咒的力量。但是,他却还是碰上了你这个煞星!”
她一笑,“先生竟然如此迷信么?天下大事,岂可由了你一卦定下乾坤。”
他愕然,一时无语。
“神鬼之力,终将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知道先生为了救凤倾,拿了自己二十年的寿命做交换。”回魂术她曾听母亲说过,是相当险恶的巫术,且在族中亦失传百年。“我能理解各为其主的决心,所以也请先生再为凤倾做一次选择。”
“你要我放你走?!”
“先生很聪明,而且这也是先生一直以来担忧的事,不是吗?”
“若是如此,我直接杀了你,不更省事。”话一出,看她的笑,他才知道自己已经败下。“你已经想起过去的一切了?”
“先生还希望跟随凤倾夺这天下,断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来。而且,孩子的事,亦是先生从中做了手脚,才让他误会至今的,对吗?”
莫楚材忽然一脸苍白,身子后退了两步,这是他第二次被这女人看得浑身发悚,却又无力反驳。他早就知道她的厉害,若她不是那样影响候爷的情绪和判断,留下她也未尝不可。但是,她就像朵罂粟花,一旦上瘾,就更戒不掉。
若没有这件事,恐怕她回魂苏醒之后,他就不会对她那么心狠无情,一心只想着报复和利用,而将她推得越来越远,推到了姜霖奕的身边,以铸成今日之果。
一切,都太晚了。
莫楚材猛吸两口气,有些急切,“既然你已想起一切,难道还要回楚淮国?我承认当然是我看走了眼,不应该破坏你与候爷间的感情。若你愿回心转意,现在候爷待你,亦不是任何人可以动摇的。”
轻轻一笑,笑他傻,居然这个时候了还想用这般心计来解除自己的危机。
“先生以为,人心,是可以这般轻易改变的吗?”
“可是,姜霖奕确实用了可耻的手段,才夺到你的心,你已经知道,为何还要选择回去?”
心头微微一震,她只是淡然舒出一口气,望着窗外薄蓝的天,仿佛已能看到他那淡淡温柔的笑容,“如果,他是为了传国玉玺、为了天下抢夺我的心,我亦不会真的爱上他了。”(不平的亲可以回看姜霖奕的番外!)
莫楚材怔在当场,室内一片凝窒。
而大门,嘎吱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逆光的大门口,站着那个高大霸气的玄鸟紫袍身影,一股压抑的气势从他周身散开,瞬间即令屋内的人苍白了脸。
轻轻一惊,他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听了多少,千万不要……
莫楚材双唇微颤,刚想开口,其实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那双锐利的凤眸直直射来时,便如死神降临,赫然靠近时,只觉一阵微风拂过,带着浓烈的杀气,瞬间腥染了一室的空气。
啊地一声惨叫,红液泼散了青石地板。
莫楚材倒在血泊中,捂着左手,一臂已落。
姬凤倾完全没看他,大步走到轻轻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开口,“来人,将这个犯上作乱的逆子押下,待送回雍都城再由律法司定罪论处。”
“候爷,候爷,臣这么做,都是为了您的未来,候爷……”
莫楚材双眸涨红,没有料到姬凤倾竟然如此狠戾,亲自下了手,支着一只手,爬到姬凤倾脚边,忠心确可鉴青天,染血亦不忘却自己的职责,真可谓呕心沥血,一心为主。
可是,姬凤倾看也没看他一眼,抬脚狠狠将之踏开,喝声道,“来日,若你要杀了任何人,都拿这借口来唐塞于我,我又如何服众?!拖下去。”
尖锐的叫声,随着那满地的血水,渐渐消失在拐角。莫楚材不甘的眼,久久萦绕在轻轻眼前,朔寒了心,看着眼前无情的男人,眼角微微刺痛。
似乎与你扯上关系的男人,都会变得疯狂。
他,难道真如那恶魔所说,疯了吗?
只为了她。
胸口,又传来阵阵刺疼,无法抑制。
凤倾,你看我们的掌纹都一样。
候爷乃帝星转世,有可以氛围乾坤之力……亦有扭转尚朝那300年诅咒的力量……
他是帝星,而与他同样掌纹的她,便是那后星吗?他有扭转之力,她亦是预言中破除诅咒的女子。
三百年呵!
难道,这就是命运的轮回?!
你只能是我的女人,生生世世都是我的女人。
他轻轻抬起她的脸,目光杀气顿消,清滟一片,勾着笑说,“兰儿,我为我们的孩儿报仇了。待回到雍都城,我再让律法司拟好罪诏,让莫楚材游街示众,菜市论斩。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放心,我不会再食言。”
“凤倾,你不要……”
他突然紧紧抱住她,脸埋进她发间,“兰儿,我们还会有孩子的。那一定是个像你一样的小精灵,我会再给你,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她浑身一僵,“凤倾,你别这样。那一切都过去了,我没有……”
他封了她的唇,不想听到她任何不是的话,他怕她再多说一句,自己忍不住就会做出伤害她的事。他无法想象,当她说出另一个男人的名字时,自己还能保持现在的冷静,而不为之发狂。
她昏了过去,他抱着她,躺上熏暖的大床,片刻不离,整夜无眠,直至天亮。
当她再次醒来时,堂皇的房间,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男性麝香,举目皆是那个男人的物什。
这里,是他的房间。
以前,她渴望进住的地方,总因着他一句规矩而体贴地退而求其次,选了那个他最常待的房间里,最容易看到,却也离他寝房最僻远的小院子。
她的骄傲,她的渴望,她矛盾的心,都刻入了这座城。现在,却成了她最大的梦魇,她最想逃离的恶梦啊,她还是回来了。
奕哥哥,对不起,兰儿又失约了。可是,只是时间上晚上些日子,不管如何,我都要回到你身边,你会等我的,对不对?
推开门,门外除了数个守卫,还站着两排的婢女,端着很多东西,微微颤抖的身子,和略显苍白的小脸,都昭示着他们已经候着许久,却因着主人一句不可轻易打扰夫人休息,而只敢静候在此。
婢女们一见她出来,全露出如获大赫的笑容,殷情地上前为她穿戴梳洗。
“夫人,这件衣裳,是候爷早就命人制好,说您最喜欢这种轻薄的料子。”
“夫人,这珠钗是从咱们城最有名的珠宝店订做的……”
“夫人,这药膳……”
“夫人……”
她渐渐嗅出一股不寻常的气氛,道,“慢着,你们为什么都唤我做夫人?我并没有嫁给你们候爷。”
一时,左右婢女脸色倏地苍白下来,咚咚咚地全跪落在地。
不好的预感更强,“你们这是干什么?”
“求夫人息怒,是候爷让奴婢们如此唤您,因为再过三日便是黄道吉日,届时候爷将迎娶您。求夫人不要为难奴婢,若夫人对奴婢等有丝毫不满,候爷便会……便会……”
一语未尽,个个已是泪流满面,那命悬一线的恐惧,展露无遗。
“你们……都起来吧!”
她佯装起笑脸,才让众婢女战战棘棘起了身,动手给她梳洗。
看着镜中那华服女子,眉目间却无一丝情绪。听闻自己的亲事,更无半分喜悦,反是冰冷得仿佛那是别人的事。
仅在屋外放眼一看,熟悉的景色尽收眼底,这最高的凤阙上,可尽揽呈梯状修筑的城之每一角落,刺目的大红喜字,就像新春的第一缕暖风,一夜之间便吹开了满树的粉红殷艳。可偏偏,这一切来得太迟,挤满心间的是渐渐升起的恐惧。
沙沙的脚步声,是故意唤回她的神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