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不要耍小孩子脾气。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你要相信……”
“你只叫我相信你,可是你有没有真正相信我?”她一抬头,吼出了声,“你把父亲给我的传国玉玺送给赧帝那臭老头,你有没有跟我商量过?为什么不告诉我,又让我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这种感觉。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
她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纠结着痛苦,大眼红肿,无声地哭泣,瞬间便扯疼了他的心,他张口想解释,她却突然蹦起身,一把推开他,跳下床,往外跑,吓得他立即追上去。
“轻轻,不要,小心跌——”
她看不见,所以她朝着最明亮的地方跑,而那里,却燃着一盆噼啪破响的碳火。
他吓得噤声,提气上前在她快要碰着那火红的铁罩时,揽住她的腰身往旁边倒下,但冲势太急,他的衣衫扫过火盆,被火苗溅到,一下燃了起来,他推开她,迅速脱下身上内衫,将之丢进了火盆中,付之一炬。
火光,轰然大涨,映在分踞两旁的人脸上,灼热,而刺疼。
她望着那团火光,心跳声,越来越缓,越来越冷。
他望着她寂寥的神色,心底的矛盾挣扎,也越来越沉。
可是,两人依然无语,任夜色寸寸吞噬了心中的明火。
天气一日日变冷,白日一天天变短。
面容一片热烫,眼前跳动的烟火,红晕晕的一团,偶尔眨眨眼,似乎有一瞬间能瞧清火舌的窜动,舔热了去鹤雕花,那婉转的纹饰,曲曲绕绕,仿似她心底的纠结痛楚,怎么转曲也找不到出口。
自那日中秋夜宴,她得了伤寒,卧病数日,所有人都来看过她了,唯独他没来。
旁边的小婢看着她阴晴的不定的模样,都吓得缩在角落。
但屋外熟熟的脚步声传来,终是逃不掉现实的逼近。
一排婢仆立在她身旁,带头的嬷嬷叩身禀告,“公主,喜服改好了,请公主试穿。按公主您上次的要求,增加了红烟纱,相当漂亮。公主您看看,一定会喜欢。”
轻轻的帖身婢女一听,急忙上前提醒,却还是晚了一步。
“试什么试,我什么都看不到,再漂亮有什么用?!你们是存心来看我笑话的吗?”她霍然启声,一句比一句高扬,起身就朝那声源一把挥出去,刚好打掉嬷嬷手中髹木漆金的托盘,“通通给我出去——”
“啊,喜服……”
哪知嬷嬷大叫,屋内的人影在她眼底一团乱动。
因为被她挥掉的喜服刚好飘落向火盆,众人吓得急着抢救,却仍是晚了一步,那花了近一月时间用金丝烟纱制成的衣服,一碰着火,即灼了大片,当救下来时,已经烧得一片焦味,破烂不堪。
“完……完了,都烧坏了!”
轻轻一听,怔忡瞠目,心中倏然一阵抽疼,身子摇晃,差点倒下,幸好婢女扶得快。
紧接着,咚咚咚的落地声响起,一堆婢仆全跪在了地上,而那老嬷嬷尤其恐惧,颤着声音哭求,“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弄坏了喜服。求公主再宽限些时日,老奴一定再赶制一件出来,求公主饶命啊……”
“再赶一件……”
她喃喃出声,神色一片凄迷。
老嬷嬷猛叩头,那咚咚咚地撞击声,残忍地打在心上,让纠结的心伤,扭曲。
“够了!给我出去,我不要喜服,这些我通通都不要!出去——”
仿佛撕裂的吼声,传遍整个院落,本来风光行来的一队人,被吓得跌跌撞撞退出了房,托住着那些金玉饰物,全摔在地上,碎的碎,断的断,一片狼籍。
远处假山后,躲着的小婢暗暗一笑,趁着无人注意时,迅速溜出了院落,去给自己的主子报告新消息。没有注意她刚一离开,另一个角落走出一抹高大的身影。
少君府
管家在书房外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叩门启声,“少君,老奴有事禀报。”
“进来吧!”
清雅的声音,隔着一挂盈盈碎闪的珠帘传出。
管家不敢抬头看里面那雪衫如仙的主子,垂着头,已是一额的冷汗。
“禀少君,送去给公主的喜服、玉饰,都被公主……退回来。喜服被火烧坏,林嬷嬷请少君宽限几日,一定在大婚之前……”
哗啦一声碎响,玉帘被掀开,那迫人的气势直扑而来,吓得管家嘎然失声。
姜霖奕厉眉紧蹙,狭眸中蕴积的黑色漩流急速转动着,如墨黑发散落在两颊,在绝美的面容上投下阴影,阴兀而冷戾,吓得管家大气不敢喘。
“她说了什么?”
那股蛰人的气势,压得管家抬不起头,“公主说……她不要喜服,什么都不要。”抖着声,他又擅自加了一句,“少君,恕老奴半胆,公主她多日未见着少君,若是少君能……”
袖声冷肃,一股寒风刮过管家面庞,她跟前的人影已然迈向大门,“备车,去王爷府。”
“是是!”
姜霖奕行到门口时,抬首看了一眼阴郁的天空,仿佛天就要落下雨来,却仍悬而不动,冷风丝丝如扣,恍忽之间,脑海里又闪过那晚凰鳞宫中,她痛苦而无助的小脸。
该死!他在跟她闹什么脾气?
本来不应现在分心,但听闻她烧了喜服,多日的思念抵不过理智的束缚,还是看她一眼便好。否则,这几日即起的大事,他也无法完全专心去做。
与此同时,三王爷府门口,一辆玉辇缓缓离去,方向朝着闹市而去。
轻轻倦着身子,缩在车内,她手上捏着一个小锦囊,里面放着是她最爱吃的酸梅子。她脸色苍白,贝齿紧咬着下唇,渗出了血丝,仍不自知。
车,不知行了多久。
她突然直起身,掀开车帘,朝外观望。可是立即,她又放下帘子,因为她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看不到。
此刻,她深刻地意识到,当初他面对无力的身体,无知的双腿时,那种负气、痛苦、无奈,甚至那绝望的表情,都是怎样的心痛!她知道自己在任性,但是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已经启了头,便不能停下,因为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奕哥哥,这一次,你会相信我吗?
车门被叩响,传来车夫的询问声,“公主,酒肆已经到了。”
“扶我下车。”
两个小婢听闻,不由互相对视一眼,不得不扶住了那只玉手。
站在门口,便能闻到那浓烈而馥郁的酒香。她可以想象,店门前悬挂的那幅蓝底白字的“宣于”家标志性长幡。
店长早被支会好,亲自带她上了二楼的雅间。
当他们一行人上楼时,二楼开敞的一间房内,一双阴锐的眸子直直凝着缓缓上楼的人儿,扬起一丝得意的笑来。随即起身,招了小二来打听位置。
“九公子,公主殿下在天字二号房。小的带您去。”
“不用了,切勿多嘴。”
姜玉诰丢下一锭金子,小二忙捧着退了下去。
天字二号房,离他的房间不过三间距离,不过几步远。未想刚刚临近,便听得里面传来娇斥。
“我叫你拿就拿,你罗嗦什么!你怕本宫付不起银子吗?!”
“这……这小的不是这意思!”
“那你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给我上酒!”
“可是,听说公主您就要大婚,若让江陵君知道,少君他定然……”
“可恶!我喝我的酒,关他什么事。我现在还没嫁给他,他管不着。你再不给我拿酒,我就折了你的酒楼!你再敢怠慢我,我就叫宣于谨让你回家吃自己去!”
啪地一声响,有瓷品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打开,跑出一脸菜色的掌柜。
掌柜一见到姜玉诰,忙点头哈腰。
姜玉诰却是一笑,“公主既然说了,就速速将酒拿来便是。少君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掌柜的不用过于担心了。”
“是是,九公子训得是,小的这就去拿酒。”
他拂袍进屋,而坐在窗边的人儿,丢来一个瞪眼。但在他眼底,这隐含怒气的小脸,却是格外有趣,娇俏,便是揪着眉头,也别有一番风情,让人移不开眼。本来他是约了人在此谈要事,但碰着她实属意外,亦是意外的惊喜吧!
“姜玉诰,本宫喝酒不关你的事,你出去!”
他自顾自坐在她身旁,她感觉到那股浓裂的熏香,伸手就去推攘,却教他一手拉住。
“轻轻,你一人喝闷酒,会越喝越闷。我陪你,不刚好。”
“谁需要你陪,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滚——”
他突然凑进她的小脸,她感觉到那灼热的呼吸正喷在自己脸上,听他说道,“啧啧,这个世上,敢叫我滚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
“你个黄鼠狼,我还会给你更多惨痛的第一次。挫掉你们这群自以为是的大男子主义沙猪。”
“我们?”
他狭眸一挑,逮到话间的要点,“你这话里,还包括了我七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