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狸仍是那一袭白纱红镶袍,半倚在锦榻上,手中握着一本书,沉静的表情,晕在一片淡光中,很美。
他轻轻瞥了她一眼,半瞌的狭长眸子仿佛藏了天下的秘密,深深吸引着眼光。
轻轻没有坐下,就站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问,“那个……”至今,她还是不知道应该称呼他什么。
他放下书,“你叫我什么?”口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她感觉出了,即道,“江陵君。”
“过来。”
嘎,什么意思?
她只向前挪了一步,就觉得压迫感十足了。
他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却道,“这身衣服是碧姬的?”
咦?“是。大了一点,不过我觉得很好。”碧姬身形比她丰腴,好在衣配其名,都是绿色系的,她也挺喜欢。
“到晋溏国都,重新订做。”
“哦,谢谢!”啊,他说晋溏国,轻轻才反应过来,“你要去晋溏国?不是说去西秦吗?”
“你有异议?”狭眸一挑,目光中有一丝冷色。
她蠕蠕小嘴,“没有。只是奇怪!”他那什么表情,好像人家冒犯了他似的。
“我的小妹腿被某人弄残,所以此行是去燕渠国百草堂求请神医回国,医治小妹的腿疾。”
怎么又是燕渠国?等等,他刚才说……逮到一个关键词,“那个某人,不会是……”周芷兰?!没由来的,浑身一悚。
狭眸一掀,睇来个冷冰冰的眼神,“你说呢?”
这声音,阴阳怪气味特重,彻底打碎轻轻那一滴滴希翼。瞬间脸色难看到极点,瞪着一双大眼,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周芷兰伤了她的腿?!”天,又一桩血海深仇啊!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的交易,公平吗?”
当然公平。一命一腿,仅拿些铁块和小马驹来换,是人都知道,她是赚到了。可是,他会那么好心肠嘛?还不知道又在想什么法折磨她。哼,黑心肝的人向来喜欢穿雪白的衣服啊!这一点,轩辕七杀都是凶在面子上,她敢猜测,XMAN的心肠同燕九州差不多,都属于比较CJ(纯洁)直率的。白狐狸啊,绝对是副黑心肝!
而周芷兰遇到这种威胁会怎么做呢?燕九州说过,周芷兰向来不接受任何威胁。当时,他那眼神就明显在说,她接受了威胁这一点来看,确实很“轻轻”!
可恶,她也不想屈服于强权。呃……小命要紧嘛!
糟糕,怎么又跑题了?
“江陵君,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没服用抑制的药,蛊毒也没发作?”
“你身体内的蛊毒不需要抑制。”
“为什么?”惊——疑——
“只是用来控制人,不是用来杀人。”
那就更奇怪了。“可是之前我都有吃药,否则……”
他淡淡地瞥她一眼,直道,“他们给你吃的药,的确是用来抑制蛊毒。不过,目的不是抑制蛊毒的伤害,而是抑制其控制力。”
“你的意思是,他们以毒抑毒,只是为了不再让我受你控制?若不用,蛊毒也不会伤我性命?那我现在的生命并无危险了?”
“你一次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个?”他放下书,半支着身子,模样闲懒地睨着激动的人。
她激动得双拳紧握,突然发现自己似乎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且还有很多事蒙在鼓里。心寒!
“兰儿……”他伸手,刚碰到她的下巴,就给她弹开。那温柔的声音,更似针,直扎进心底,又酸,又疼。
“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狭眸一眯,深深看着她,“有时候,回忆并不一定是你真正想要的。”
她一震,想起燕九州说过的类似的话。为什么他们俩会异口同声?
“你又如何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
他收回手,轻轻叩着小几,“兰儿,你知道,只是你不愿面对。”
那狭邪的眸子睇来时,她感觉自己一瞬间无所遁形,仿佛被他透了个穿,什么根根底底都被瞧了去。她立即撤回眼神,一阵心凉。他为什么这么说?好似对她很了解似的,她实在不喜欢这感觉。
胸口很疼,她抬头按向胸口,却碰到一块冷硬的东西,玄鸟王符!姬凤倾也骗了她。
事实知道得越多,她越觉得自己只是他们谋算的一个傀儡。只是一个可能助他们夺天下的傀儡罢了!
“不可以回忆!”
突然,声音近似耳畔,她回神发现自己竟然被他拉进怀中,淡淡的茗香,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可她的心绪早被搅得天翻地覆,无法平息。伸手就是一推,那力道落在这样弱的身体上,很容易就被她挣开,但他退开的身形不显狼狈。反是伸出另一只手,又把她揽回来,托着她的脑袋说,“兰儿,不要再回忆!”
“我不是周芷兰,我是晏语轻轻!”
她大叫一声,挣开他,大步退后,捂着胸口喘气,双眸一阵刺疼。
“你……”
他撑住椅手,狭眸中惊色一闪而过,只吐出一个字便连连咳嗽起来。
看他咳得那么难受,她的怒火哧地一下熄了一半。想上前,身后珠帘碎响,一青一红就冲了上去。
她紧紧握着手,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俊美的容颜,泛起不自然的嫣色,恍惚中,目光移到桌上的白瓷小碟上。
奕哥哥,这病不能根治么?
呵呵,可以,只要……
只要什么,你告诉兰儿,兰儿一定想办法帮你治好。
呵呵,只要兰儿多让我抱抱就好。
啊?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啊?”碧姬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她抬起眼,觉得眼前似乎蒙了一层波光,眨眨眼才看清那张笑容可掬的芙蓉脸。
“小姐,你的脸色不太好。来,喝点我刚沏好的沐夜梅香,暖暖身子。”她递过杯子,转眸看了一眼主子方向,“小姐不用担心,少君不会有事。”
轻轻抱着茶杯,一动不动,闻着酸中带甜的味道,心底很乱。
“蠢女!”采之路过她身边时,又骂了一句。
轻轻似被蛰了一下,喝住他,“你什么意思?”
采之想回话,却被江陵君出声止住,采之无奈,瞪了轻轻一眼,走掉了。
“轻轻,你身上毒性渗杂,不可动怒动情,更不能动用内力。你喝的沐夜梅香可涤清你体内素毒,调气理血。你……回去多休息。”
那人面带疲色,闭目半倚在软榻上,焙之取了软毯为之覆上。说完后,再没有睁开眼,美丽得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她脑中忽闪过诸多画面,当她一上他的车时,碧姬就端出了沐夜梅香;刚才他拉她的手,其实是在号脉?!
她是怎么回屋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喝下茶后,脑子空荡荡的,明明很害怕。也不知道碧姬在吃食里还加了什么,这一天,她睡得很沉,很香,真的没有做恶梦。
――――――
暗夜,一盏青灯悬在窗棂,徐风吹得风铃轻响,万叶千声,皆清韵。
轩辕七杀忍不住出声,“少君,时候不早,请早些歇息。”
窗边品茗的人,尤似未觉,几乎看不到他掀动唇瓣,却闻其声,“七杀,你想说什么?”
轩辕七杀黑眸一闪,垂首直言,“少君,您大可不必如此?”
“如此大废周章?还是指咱们此行的秘密被她知道了?”
江陵君说得更直接,一时轩辕七杀哑然,待要开口,江陵君又断了他的意。
“七杀,你不觉得,轻轻更有意思么?”
那飘忽的清叹,带了一丝暧昧不明的笑意。
但轩辕七杀却更加紧张,冲口而出,“少君,您的老毛病又犯了!”
转来的狭邪黑眸,微微一眯,轩辕七杀无畏地看过去,心中不安又增加,急道,“少君,您大可以送她回西秦国,让她去办她应该办的事。没有必要非带着她上路,她简直就是……”
“大麻烦!”江陵君接道,语气中仍不掩戏谑。“七杀,刺杀他们的董三刀,你知道是谁派去的么?”
“文信君。”
“你确定。”
“不能确定。但他们分散了其他国对我们的注意力,至于是谁指使我稍后可以查清楚。但周芷兰惹出的麻烦,我们没必要为她扛。而且她当年还伤……”
江陵君面色一肃,终于起身,错过轩辕七杀时,停了下来。“七杀,你不觉得,带着她,要搞明白后面的主使者更容易些?还有,传国玉玺的秘密,为何会集中到她身上?”
轩辕七杀犯然一惊,道,“您的意思是说,她的身世?”
江陵君已掀帘进了内寝,徒留一室清冷。轩辕七杀蹙眉望着密掩的帘帐,站立良久,才退出屋。少君,您是真想搞明白董三刀的指使者,还是你还是舍不得她,为了她竟然折道去燕渠国求医。
他不能放心,只有从主意,更加警惕接下来的旅程。
铃……铃铃……
风儿缠动玉色银铃,翠绿的瓷签,轻轻敲打,发出悦耳的鸣响,宛如天籁。
她嗅到一股极好闻的茗香,忍不住舔舔唇,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