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少君将自己关在屋中,不准我们靠近半分。而我们忙着照顾夫人和小姐,收拾宴客堂,那里……早就被少君砸得稀烂,宣于君送来的那座价值连城的南海白玉珊瑚盏,也被砸了。连少君最喜欢的一套玉器,白玉兰杯,说是专门用做新人敬酒的,也一并碎成粉末。那时候,唯一服伺在少君身边的,就是采之,他说,当时消息一传来,少君正将白玉兰杯拿出来,倾刻间,就化成了粉,然后就是……唉!跟了少君那么多年,大家都没见过那样失控的少君。接着三日,少君没踏出过房门一步,脚受伤的小姐也劝少君,都被哄走了,只有轩辕大哥一直守在门口,里面……也时不时传出砸东西的声音,直到第三天下午焙之找少君,说了什么话后,少君就冲了出来,大骂了一句后,就冲到马房,驾马离开。只有轩辕大哥追上去了,我们都被甩掉。我们不知道少君要去什么地方,不过那方向是朝西秦国去的,一个月后,少君回来大病一场,他的旧疾复发,一度几乎失去武功。遇着你前不久,少君身体才勉强好了七八成。听说你的消息,就临时改变了行程路线,叫轩辕大哥打听你们的方位,急着赶过去。”
原来一切是这样的。
原来,他是以着那样的心情,跟她重逢的么?
燕九州故意放出了消息,他也打听了消息,他们才又碰到,才又见到面。明知道可能又是个陷井,还是笨得跳进来了。又听她是来偷东西的,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难怪他会说那样的话……
绝不可以再丢下我一个人跑掉?懂么……如果你又跑掉,这颗心,就会突然……
旧疾复发……有严重到心脏突然停跳么!
忆起初见面时,他略显苍白的脸色,还有不断的咳嗽声。采之的愤怒,恶言相向,都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因为她恶女的名声,只是因为她伤害了他们最尊敬的人。
从初听到自己被江陵君下蛊毒到现在,她如何能想到,自己居然是个逃跑的新娘。他明明知道她是个间谍,还要娶她,为什么呢?
“小姐,你还需要为这个钻牛角尖吗?我们大家都知道,少君爱你啊,那些车里的小点心都是少君专门吩咐我准备的。少君是不爱甜食的!”
轻轻一听,立即道,“那个……现在时候不早了,我们必须去准备了。快快!这个点心打包带上。”
“小姐……”
人已经跑下楼了。
碧姬叹口气,其实她还有好多话要讲的,但是好像核心问题丢得太早了。她搞不明白,明明那么直率的人,对待自己的感情怎么就一点不直率呢!连少君这般讳默如深的人都不避嫌了,她还害羞什么?!
碧姬所不明白的,其实连轻轻本人也不明白。
夜幕降临时,最精彩的好戏正开始。
寿宴在皇宫中举行到吉时结束,表演就转到了天威楼。由于天威楼上空间有限,因此被邀请上楼一览美景赏歌舞的全是皇帝近亲和宠臣。同一时间,还举行了一个简短的大楼揭幕仪式。当大红球剪下时,十二层高塔万焰齐绽,鞭炮声齐鸣,一介凡物在火树银花的衬托下,倒真得了几分仙宫玉宇的恢宏气势。
双娥动用特权,将她们的节目安在了石三少的节目的后面。而卡在他们两节目间的,竟然是瑶姬的节目。这个节目也成了他们打赌中的大黑马!因为今晚的节目很多,并不排除其他节目有可能获得三杯酒的奖赏,而他们两节目没获得的话,那赌局的赢家就是庄家了。看看桃花男一副胸有成竹相,她们居然是在看到节目单时,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
可惜知道已晚,只有兵来将挡了。
趁着一点空档,双娥拉着一个很憨厚的小伙子,介绍给轻轻认识。
“戴二哥,这就是你跟你提过的轻轻姑娘。”原来是戴氏家族的头号接班人,这个家族以能力为继承人标准。
“轻轻,这场烟花都是戴二哥做的,漂亮吧?待我们取胜后,戴二哥还准备了好多烟花,我们可以放个够哦!”
原来,这丫头兴奋的是这个东西。戴骁朝她点点头,看样子是个很敦厚的人,很符合民间传说的忠臣形象。
“啊,你们先聊一下,我去弄点好吃的过来。”
他们现在后台准备间,公主特权的结果,这间准备室相当舒适安静。双娥一离开,轻轻淡淡开口,“戴氏家族的忠诚,天下闻名。只是不知道戴氏是对这个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忠诚,还是对尚云氏忠诚?”
戴骁离开休息室,下楼准备回到宾客席,半路又碰到抱了一堆东西的双娥,随口问起轻轻身世,双娥直答不知,便未再说什么离开了。回席后,心情却仍无法平静,这感觉,比他听说自家新发明的震天雷这等重要火器被偷时,还要紧张。
戴勒乃老大,见弟弟有些心不在焉,低声问,“双娥公主又给你出什么难题了么?”
“大哥,没有,只是有些担心震天雷的事。”
戴勒拍拍弟弟的手,“陈捕头正全力追查,相信不久就会有消息。你不要再担心了,今日皇上要你来观歌舞,也是给您放个松。要不凭咱们的身份,怎么能坐到这皇亲贵胄的坐席里。”
“嗯,我明白。”
戴骁接过酒,转身去敬旁边迎来的公卿。没有看到大哥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霾,和唇角不甚真挚的笑意。
而远在休息室里的轻轻,正隔着窗帘观察着会场中的所有人,双娥抢来的房间果然不是盖的。
非常巧地,戴勒的神情一丝不漏地全落在她眼底。再看主座上,那个头戴皇冠身着九龙金袍的皇帝陛下,正笑着跟江陵君等三少君说着什么,满面喜色。他身旁的美人如皇后、瑶妃等的存在,似乎都没有那么吸引他。倒是屡屡攀谈于三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引得周围亲眷笑声连连。江陵君与乐阳坐在皇帝左手边,雁悠君与宣于君坐在他们对面。
之前也有问雁悠君,为何独缺文信君一人,才知道六国并未有国君亲往贺寿,全是派的代表,或是世子或是使臣。源来世子的已经是莫大的面子,仅派使臣的就有燕渠国和丘齐国,但丘齐国的使臣乃宣于君,明面上还算过得去。巴子国自然不可能有任何来人,西秦来的是世子姬凤倾,晋溏国来的是太后和平望候,正坐在皇后身旁。
江陵君作为楚淮国的代表,似乎是全场最具风头的人物。不过,她发现皇后偶尔瞥来的眼光,夹着一丝极复杂的光彩,有时候看江陵君的眼神充满了妒嫉。很令人奇怪,一个皇后为何会对个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呢?轻轻突然想起凤倾说姜霖奕是皇帝的脔童?!心中不由一沉。
今晚,他依然是那套风华无双的雪纱绯衽长袍,头束抹金白冠,与往日并无大异,可落于满席华丽鬓影中,依然是最夺人眼眸的那一个人。满席贵妇女子,莫不频频对其暗送秋波,但都被他那淡漠疏离的笑脸隔去了。
更令人惊奇的是,他面前的食盘与别桌完全相同,但他手上端的居然还是品茗的白玉瓷碟,悠闲品茗的模样,就像他们同车时,每一次醒来,在淡淡阳光中看到的一样,恍若仙人临世。
轻轻暗忖着,他该不是在众皆畅饮美酒时,还在喝茶吧?!
刚想着,那双狭邪的眼眸转了过来,直直望进她眼中,脑子轰然一响,惊诧得猛退一步,却又忍不住想要再看清楚,确定:他不会看到她了吧?这么隐蔽的地方耶!
再一眼,他更嚣张地冲她举了举手中玉碟,唇角弧度高扬,可以肯定他是看到她的了。
“轻轻,我给你说哦……”双娥也在欣赏满座风光,没有注意轻轻的异恙,拉着她就开始介绍席下谁是谁,什么身份地位,属于哪组势力团体。
姬凤倾在燕九州示意下,才看到轻轻所在的位置,但他很快发现那丫头目光不在自己身上,侧转头就见姜霖奕冲着那方邀情举碟,顿时差点把手中杯子捏碎。近来轻轻的行踪,令他很是恼火,不知道姜霖奕对她说了什么,这寿宴一结束,他必须带她离开,绝不能再让他们碰在一起。他有直觉,若再如此下去,她的心不仅离开他越来越远,她的人又会被那男人夺走。
“九州,看好她。不管出任何事,你必须第一个赶到他身边。以防……”
他眉头一折,没有说完。燕九州立即应是,离席去找轻轻。
姜霖奕自然没有漏掉这一幕,索于磐(即雁悠君)却多事地暗打了他两下,生怕他不知道似地,凑过来就说,“小燕子又去偷你家小猪了?你不紧张啊!”
姜霖奕一把推开索于磐,恍若未闻,淡然的模样看不出一丝情绪,“哼!一个下人,不足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