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听玲珑说你出去走走,觉得奇怪,为何下了雪,你还要出去……”他一步步逼到纳兰希的身前,见眼前的女子眉眼清冽,清婉神色,心头一动。
他的视线随即落到她的青丝之上,他来的时候,雪已经下的很大。她的发间,还残留着几片雪白,黑发有些微微湿润,再环顾一身,她的肩头和绣鞋之上,也沾染上几分湿意。
他微微蹙眉,像是责怪一般,这么说道。“怎么也不叫人打伞?”
“不觉得冷吗?”
她迎上那一双满是关怀的眼眸,微笑着摇摇头,见屋内已经升起火炉,随即搬过椅子,靠到火炉旁,伸出双手,作势取暖。
但,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
就算在下雪,她也不知道寒冷,因为有着一颗冰封的心。
他也坐到她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神色温柔地抓住她的柔荑,用手心的温暖,去包覆她指尖的冰冷。
她的身子一僵,双手像是被火苗烫到了一般,直直想要缩回。但,他的手那么炽热,仿佛胜过了火炉,像是将寒意,彻底驱散。
见她的脸上,还是过分的苍白,他的视线落在她缩回的双脚,不由分说,将她抱起,轻轻放落在床沿。他的手深入她的裙摆,将精巧的玉足压在自己腿上,替她脱去一只早已经湿透的白色绣鞋。
下一瞬,就在纳兰希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更是将白色的潮湿袜子,也一并褪下。
她的心猛地一惊,推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这么做。她脸上的笑意有些许踌躇,带着强烈的不安和异样,正色道。“皇上,我自己来就好,这不是皇上该做的……”
她察觉到他停下了手,像是陷入沉思。他的眼中迎来一片刺痛,她果然还是将自己看做是皇帝,那便是他们心中的距离吧。
他冷沉着脸,眼底再无一分柔情,但只是稍稍停下,一语不发地将她蜷曲的另一只玉足也寻找出来,温柔地褪去鞋袜。
他的手,落在她小巧的莲足之上,已经毫无温度,她却还逞强说不冷?
她看得出他的坚决,又不能再度推开他,只能任由他将双足放在他的腿上,目光渐渐幽深。
“朕从未见过你流泪,就像是被寒意侵袭,也强说不冷。小希,朕该称赞你的坚强,还是怜惜你的逞强?”他脸上毫无喜怒,只是在那视线交错的一瞬间,见到那冥黑的眼眸,眼神定于那瞳孔中的一点黑色,仿佛要沉迷其中。
“因为从未感受到温暖,所以从不觉得冷……”他的这一句话,带着真实的温柔而来,像是浪潮一般,暗潮汹涌。
她生生打断他的话,不想继续听下去,她噙着嘴角清浅的笑意,柔声问道。“皇上如何得知,臣妾不知何为温暖?
“臣妾自小就不怕严寒酷冬,并不是什么坚强,或者逞强,皇上猜错了。”她语气决绝,移开双脚,拉起被子,掩盖其上,不再去看那一双温情隽永的眼。
君默然冷眼看着不愿承认的她,火炉之中传来哔哔啵啵的细碎声响,将无声的暖意,包融在整个房间。
因为不知道冷,所以也不会去贪恋谁的温暖。她这样提醒自己,眼神再沉一分。
“我们之间的距离,有多远?”
他沉吟许久,才抬眼凝视着她,柔声说道。她的确愿意为自己做许多事,但,却还是有一层隔膜,成为阻挡他们变得更加亲密的一道墙。
灿日与明月的距离隔着一个白昼,却永世不能相聚,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运。
他可是楚荣仪的孙儿呐,她这般想着,眼底再度燃起一片炽热,她的脸上浮起一片清淡的笑意,低声回应。
“臣妾就在皇上的身边,何来的距离?”
“是啊,你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他目光幽深,长臂一伸,抚上她的肩头,像是自嘲一般,喃喃自语。她的眼波动荡里,尽是进退得体的温婉之姿,不娇柔,不做作,不盛气凌人,不低俗讨好,就那样,在不卑微中,独步着红尘,怎不叫人打心眼里眷恋着那潺留般的暖溪?
他,真的越陷越深了。
纳兰希听到此处,心底仿佛压上一层阴郁,那么沉重,无法摆脱的酸楚。
“今日,朕留下来过夜。”
他仿佛早就做好了决定,纳兰希眼眸一闪,微微点点头,暗暗告诉自己,就算他的身上,有再多的温柔体贴,柔情蜜意,也不能动摇她的心。
无论他们曾经是何等的亲密,都无法改变事实,也无法扭转命运。
一夜缠绵过后,她侧过脸,望着躺在自己身旁的男子,眼眸之上蒙上些许轻雾,有些许湿润。
她根本无法尽情取悦他,为何他会迷恋自己?
她缓缓闭上双眸,在心中低低喟叹一声,这世上,当真有太多的未知,太多的秘密。
她少了一颗心,即便他如何为她取暖,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件事,办得如何?”
“风云宫中的手下,已经将主子吩咐的香薰,放在梁上……”
皇帝在山上行宫幽禁皇太后,无疑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她浅浅一笑,楚荣仪死了,接下来,是皇太后了!
这个看似温文软弱的女人,在当年,居然还在楚荣仪耳边鼓吹,要尽数毁了明月宫,她以为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了么?
楚家的每个人都会有报应的,你也逃不掉。
她这般想着,黑眸之中,眸光大盛,望着天外的鹅毛大雪,那一份炽热,却久久没有退散。
黑夜,是无法看穿的黑,带着星星点点的洁白,两种颜色,交织成诡谲的对比。
皇太后只着里衣,倚靠在软垫之上,微微阖上双眼,陷入浅眠。
夜风像是突然一瞬间,拂到自己脸上,她没有睁开双眼,只是淡淡喊了一声。“严儿,把窗关上。”
冷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再度侵袭,她一下子清醒了,却只见面前的窗户和大门都敞开着,不禁心生愤恨,怎么,连身边的人都要不得自己好过?
这山上的行宫,简直是要自己与世隔绝,皇帝的这一招,实在是好极了!
她突然见到不远处,有一个白衣女子,长裙曳地,面容无法看清。
“什么人?敢在哀家面前装神弄鬼?!”她咬紧牙关,将伸手可拿的茶壶,狠狠丢出门去,击出一地破碎。
那个女子却没有丝毫的胆怯,依旧伫立在不远处,低垂着眉眼,她只是低低说了一声。“皇后姐姐的脾气还是这么急……”
她称自己为皇后?那么……她却在那女子蓦然转身那一瞬,惊出一身冷汗。
“你……是你,死了那么久,还来作甚……”
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娇美的容颜,仿佛和她生在世间,一般无二。她从雪地之中缓缓走来,身上却没有半点雪片融化的潮湿,看到这般的场景,皇太后的脸上,更是白了白。
“姐姐总觉得是我在勾引皇上,以为我是个狐媚之人……哪知容颜无法选择,若我抛下了这张脸,姐姐就可以容得下我了么?”
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凄绝的美丽,下一瞬,皇太后亲眼看到她将精致的面皮撕扯下来,脸上只剩下一抹白,只听得她的声音,继续在耳边萦绕。“姐姐还厌恶这样的我吗?没了美丽容貌,就可以放过我了吗?”
皇太后压制心中的恐惧,无声冷笑着,将手中的茶盏,丢向女子的身上。“贱人!你以为可以吓得到我吗?”
原来生前胆怯的琴美人,倒也可以化为厉鬼,难道想前来索命不成?!
“姐姐不知道,后宫的井水有多冷……如今一下雪,更甚,百般煎熬,哎……”没有面容的女子,安静地朝着她伸出手。
那原本是纤纤素手,只是如今看来,却带着浮肿和苍白,青筋鲜明。皇太后猛地想起,她便是常常用这一双手,替先帝抚琴,眉眼处生出不凡惊艳!
那最后一声叹息,带着无限的哀愁和悲恸,皇太后的手猛地一挣,那身边的女子,便幻化为无形。空气中,只剩下雪夜的冰冷。
她沉住气,坐在桌旁,神色自若地倒了一杯暖茶,就像她很早之前就说的,活人,还怕一个死人吗?
背脊之处,猛地生出几丝凉意,渐渐往上爬。
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望着站在背后的那一个白衣女子,她一身简朴,容貌只称得上是清丽而已,却是自己最大的噩梦。
“你也来了……怎么,今日鬼门关大开么?”皇太后放下手中的茶杯,温文清瘦的脸上,只剩下冷笑的表情。她至少清楚的是,自己还活着,而这些个女人,早就死了。
女子淡淡一笑,只是默默凝视着皇太后,眼底划过一丝哀伤和黯然。“这二十年,我在烈火之中焚烧,皇后却享受着无限荣耀,未免太不公平。”
“公平?生前你一人霸占了我的良人,我的夫君,你还敢说不公平?”她用尽了权力,银牙轻咬,狠狠掴了女子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