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希的脸上,笑意不减,视线落在眼前的烛火之上,眼神一暗在暗。
“皇太后宫中的不少宝物,都是从明月宫夺来的吧,每日赏玩,心生愉悦了么?”
“你是术国人?”不过,一般人如何敢深入后宫,只为了报灭国之仇?
如今看她眼底的炽焰,像是恨意无法消减。难道……她的呼吸突然变得困难,像是被谁扼住了脖颈,她直直望着纳兰希的眉眼,突然低呼一声。
“明家人?”怪不得,她总觉得纳兰希身上有一股高贵的傲然,原来是皇族,公主的身份?
“你们杀了她,但我还活着,所以,只能怪老天仁慈。”纳兰希浅笑吟吟,脸上不见任何一分悲恸,也没有一滴眼泪。
但,却因为看不到她的仇恨和怒意,看到的是如此温暖的笑靥,才更觉得寒意沁入体内,手脚冰冷木然起来。
“但我活下来了,你们就不能继续享受这平安喜乐了。”她站起身来,逼到皇太后的面前,抬起眉眼,指向梁上的方向,低声说道。
“这几****不是觉得心烦意乱,心生疲惫么?往后,你每一日都要想起那些孽债,只因你嗅到了可以神志不清的香气,鬼魂的确不能杀人,但是却可以令你混乱。今天,才是一个开始,到最后……”她不再说下去了,眼底闪过一丝清冽,眸光大盛。
皇太后被她的这一眼,看的心生胆颤,呼吸已然有些紊乱,难怪自己这几日精神越来越差,频频见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原来,竟然是她作祟!
“你觉得自己和那些鬼魂有什么区别?你不过是披着一张人皮,内心是明月公主的复仇魂魄而已!”
纳兰希微怔了怔,脸上再无表情,心中陷入一片迷茫,嘴角在下一瞬浮现的笑意,看起来有些苍渺。“我活着的意义,便是要报仇,楚家人,不得不除。”
“是啊,你这么恨我们楚家,一定是要斩草除根的!”皇太后的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紧紧攥住衣袖,眉间生怒:“如今想来,老祖宗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干系了!”
纳兰希平静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一个字。
“你不怕我告诉外面的人,你的真实身份吗?到时候,即便我活不久,也要你来陪葬!”皇宫之中,皇帝的身边,居然藏着这样一个危险的女人!皇太后每每想到此处,双手已然一片潮湿,生出冷汗来。
“你就算说,也不会有人相信。你的神智已乱,无法保持清醒……”纳兰希平静地走到门边,将门窗关好,屋内的那一种淡雅香气,突然又浓郁一分。
而且,这香薰入了人体,会令人虚软无力,过了明日,要想下床走动,都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难事。
皇太后颓然地坐在床沿,望着眼前面色从容的女子,逼自己清醒着,笑着吐出这一席话。
“你别忘了,先皇是老祖宗与太祖皇帝的亲生子嗣,虽然皇帝不是我亲生,但是楚家的血脉,因为先帝的关系,早就融入在皇帝体内。”
纳兰希的身影僵了僵,她倚靠在门边,遥遥相望,眼底涌上一片氤氲。
皇太后挑起柳眉,苍白的脸上,生出几分古怪的神色。“你那么憎恶楚家人,但夜夜侍寝的人,同床共枕的人,也是与楚家脱不了干系。为了复仇,可以献出你的身体,术国的公主,能屈能伸,的确是大丈夫所为。在后宫卧薪尝胆,只等待享受到无限荣耀那一天吧。”
“可惜啊,哪一****怀上了皇裔,那孩子的血液之中,亦是有楚家的,你没有算计到这一点吗?”
“你永远不能铲除楚家的血脉,楚家的血,将永远融入王朝,万年不衰!”皇太后的表情,近乎疯狂,楚家的百年根基,岂是纳兰希这个女子可以撼动的?“你杀的尽楚家所有人吗?简直是笑话!”
纳兰希听着皇太后的这些话,安静地微笑,轻声说道。“你就好好活着罢,我不会动手杀你,你享受着皇太后的荣誉,在这身上行宫休养。但市井流言,便是你勾结安亲王,弑君叛乱,想要夺得这君家天下。”
“世人对你唾骂,世人敬畏皇帝仁慈,没有杀了你,个个恨不得要你这等用心不良的妖妇早日下地狱,你就这样活着罢。说不定,皇帝把你忘了,你就要死在这山中行宫,永远都不能回到宫中去。”
她的语气不疾不徐,像是娓娓道来一般的平和。皇太后的眼眸一沉,纳兰希已然踩到她最大的痛脚,遥望着天外的浓重夜色,只觉得自己可以走出行宫的希望,再渺小不过。
“我不会如你所愿,不会就这么老死在这里的……”她早在两日前,就发出了密信,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很快,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她出苦海了!
到时候,她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那忘恩负义的皇帝!
“到时候,你们这一个个,我都不会饶过……”皇太后肆意大笑,神情愈发张狂,而显得可怖起来。
纳兰希打开双门,转过脸来,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下一刻,关上门,走入那冰天雪地之中。
她一跃而起,脚步落在屋顶之上,她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稳坐于马背之上。
心,突然生出剧烈的疼痛。
“可惜啊,哪一****怀上了皇裔,那孩子的血液之中,亦是有楚家的,你没有算计到这一点吗?”
皇太后的这一句话,突然回响在自己的耳边。是啊,她恨不得将楚家彻底毁灭,却忘了,皇帝的体内,也是有着楚家的一分血脉。
只要皇帝不死,即使楚家不在这世上,但楚家的血脉,还是要一次次传承下去。
与,王朝一同存亡。
这般想着,清绝眼眸再无一分温度。
龙乾宫。
皇帝见到一位侍卫,身上满是皑皑的雪片,像是从远处连夜赶来。他匆匆走到自己面前,单膝跪下,从怀中呈上一封用牛皮纸包裹的物什,白羽望着神色平静的皇帝,才将那一封接过,小心地放在皇帝面前的书案之上。
“这是属下从私自逃离的那位公公身上找到的。”
“钱喜,带他下去封赏。”君默然的眼眸之中,生出温润的笑意,拂拂手,才见两人走出门去。
“这是……”白羽顿了顿,望着已经拆出来的物什,却只是一面精致的团扇而已。“皇太后的团扇?”
“是信物?”
皇帝眼眸一沉,拿起身边的小刀,轻轻划开那一面双面绣的团扇,终于有一方方方正正的信纸,露出一角来。
原来,是藏在这里。
“皇太后的密信,是给边关的表兄章郡守,要他前去行宫搭救。”皇帝看了一眼,随即将信纸丢给白羽,白羽不敢置信,如今皇帝的脸上一派祥和,难道也是正中下怀?
如此一来,彻底铲除埋在暗处的楚家党羽?
白羽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等待皇帝的指示。“皇上,要除掉章郡守吗?”
“不必了。”他淡淡一笑,既然密信没有到达章郡守手中,就没有必要引来其他的注意了。
就让她一直等着有人来救她的希望,但是希望却迟迟不来,这样,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冷眼看着密信在烛火之中,变成一片灰烬,眼底只剩下一片释然。
清晨,白羽见龙乾宫还未打开门来,便低声问钱喜。“皇上还未起身?”
“白大人,是啊,皇上看起来是疲惫至极了……”钱喜点点头,语气不无担忧。
白羽眼神一沉,他原本以为,这皇帝,在除去前路上所有障碍的时候,更应该是神采飞扬,风采烁烁。
他淡淡一笑,安心在门外等候了许久,才见门打开,缓缓走进去。
“这么早就来了?”皇帝倚靠在床头,一袭白色里衣,黑发垂落,眉眼之间,带着不少慵懒,就连语气,也仿佛没有醒来一般,低醇温厚。
“臣接到蔺贵妃的飞鸽传信,所以便早些赶来了。”他从怀中取出一张信条,走向皇帝的床沿,呈上去。
“看来,母后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君默然的视线,利落扫过信条上的内容,眼眸一暗再暗。
白羽却知道,皇帝若能除去这皇太后,那么楚家的势力,便是根基动摇。他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说了句。“天随人愿,也是极好。”
皇帝的眼中,浮现些微的笑意,像是一点点火星,在眼中隐约。“蔺子君在信上说,这几日皇太后神智混沌,说见到那鬼魅作祟,要来索命,形销骨立,身虚体弱。”
白羽见皇帝径自陷入沉思,才缓缓说道。“皇太后能稳坐这位置,想必手上也了结了不少后妃的性命。如今,却也成了摆脱不了的梦魇。”这后宫上位者,即使不必自己动手,也可以轻而易举决定后妃的生死,才是真正的恶魔。
“朕倒是觉得,仿佛在冥冥之中,有一个人帮了朕不少忙。”君默然俊眉微蹙,暗暗揉紧手中的信条,心中的异样情绪,令自己甚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