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齐德妃也正有此意,她看似温和,内心也是不甘罢。若说蔺子君木讷寡言,朱贤妃贪图享乐,都可以成为皇帝冷落她们的理由。但皇帝为何会疏离齐德妃,姑姑你可了解?”她睁开双眸,在安姑姑手中接过一杯玫瑰露,缓缓说道。
“皇帝的心,岂是一般人可以看透的?”安姑姑无奈地摇摇头,神色波澜不惊。
姑姑说的对,她心底的感觉,正是如此,一直以来,她都只是站在远处观望着皇帝,却从未真正看透过他的心思。
她望向铜镜之中的自己,那一双眼眸,并无笑意,只剩下惨淡的无音之伤。
但愿巧儿这颗棋子,可以派的上用场。
清翡宫内堂,玲珑在纳兰希的眼神示意之下,坐在她的身边,语气平静。“皇后是想要那个女子,得到皇帝的欣赏,主子打算怎么办?”
“隔岸观火。”纳兰希轻吐四个字,神情是出乎意料的波澜不惊。
“大周后,小周后,这一对姐妹共侍一夫,得到君王的喜爱,算是佳话吗?世人却总是疏忽了,最后的结局,并不如人意。”她目光渐深,像是深潭一般,令人无法看穿,更觉得此言另有深意。
女子鲜少有宽广胸怀的,这后宫数百年来的分分合合,争夺宠爱,难道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同胞姐妹,生出几分慈悲之心么?她无声冷笑,眼眸之内,闪过一道凌厉。
至于皇帝呢,他目光中短暂的停留,是因为看着清唱的齐巧儿,想起了生前的元淑妃,心中怀念苦痛作祟,还是为了探自己的虚实?
“这些时日,风云宫不太安稳。”玲珑在她耳边传达了几个消息,见她黑眸愈发冥黑冷漠,才小心翼翼问道。
玲珑面露担忧,轻声问道。“是朝廷的人么?”
“我想不是。”她正在诧异,一向求胜心迫切的项云龙,如何会拖延了与自己的对峙,既然迟早都要撕破脸面,何必不让战斗来的更加干脆一些?原来,他已经开始了挑衅。
前有项云龙挑战,后有朝廷追捕,如今的自己是骑虎难下,前后夹击。
“主子……”玲珑看到纳兰希眉眼之处的一抹清愁,一想到她前几日扯下的那一根银丝,更是有些心疼,想要提醒她夜深雾重,还是早些歇息吧。毕竟如今的主子,腹中已经有了孩子,再继续操劳下去,必会更加纤瘦憔悴。
她以前看元淑妃有孕在身,便是将身子养的珠圆玉润,红光满面的,为何主子却没有添几分丰腴姿态?
“什么人是想杀,却万万杀不得……”纳兰希却没有在意抬起如水美眸,望向那天际的深色,藏在宽袖之中的五指,一分分紧握。
她突然扬起一抹诡谲的笑意,令玲珑看的有些不知所措。
哪一日,她也会是皇帝的心头刺吗?也会是那个无时不刻想要取得她的性命,却万万杀不得的那个人吗?
如果是这样,她的成功,比起如今的无上荣耀,都来的更加显眼。
真不知是否是因为今夜齐德妃姐妹一心的画面,激起了她心底的那一首诗,她站在窗前,轻声吟诵。
李煜的《浪淘沙》。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
罗衾不耐五更寒。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梦里不知身是客,她不能迷惘,也不能沉沦,她在这暝国后宫,担负的责任,远远不只是为皇帝开枝散叶这么简单。
她曾经自信满满,就算夜夜同床共枕,也不会拉近彼此真心的距离。
就算曾经一度迷失,也不会继续执迷不悔。
天上,人间。
他们原本就是处在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不会有相近的灵魂,更不会有一声的痴缠。
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看到玲珑已经在为自己铺着丝被了,她还记得曾几何时,玲珑那一双眼底,满是企盼。
“玲珑,还想回去吗?”她按下玲珑的手,压低声音问道。
“当然想了,每一夜都做梦,回到了家乡……”她迎上主子的眼眸,声音有些苦涩的意味,像是哽咽。“每回想,都会情不自禁流眼泪,若不是敌军破城,我的爹娘也不会死……”
好像玲珑对术地的感情,比自己来的更加沉重一些。
至少,每一夜都会做梦,每一次怀念都会哭泣。
而她,却不曾。
“玲珑明白主子心中的苦,你却从来不表露在表面。”玲珑反手一握,将主子的柔荑握在手中,眼神坚定。
自己的仇恨如何比得上主子心中的国仇家恨?被人夺走江山,被人攻破城池,被人焚烧宫殿,被人残害娘亲的那一种苦痛,自己根本就无法替主子体会。
纳兰希嘴角翻卷起一抹笑意,却在刹那明艳宛如夏花。“什么苦?”
“每一个女子,当然都想要替心仪之人养儿育女,却不是自己的仇人呐。”她是真的敬佩主子,女子可以有这等谋略,更有一颗不会心软的心。
仇人……
纳兰希脸上的笑意,一分分流失干净,左手暗暗抚上小腹,最终五指紧握成拳。
烛光摇曳,在她眼底,却再无一分暖意。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但愿,自己不会遭遇这般的困境。
“皇上,兰妃娘娘在外求见。”钱喜见皇帝还在批奏折,安静地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耳边低语一句。
他手中的毛笔,就在这一瞬,停了下来。他的眸中生出浅淡的笑意,点点头,示意要她进来。
大门一开,她独自走进自己的视线,一袭简单的银色宫袍,小腹开始微微凸起,但依旧不太明显。
她的手中,端着一个白玉盅,盈盈走上前来。她并没有低垂眉眼,而是迎上皇帝的眼眸,眼底清澈明亮,皇帝几乎从她这般的回应上,肯定她已经决定和自己修好如初。
皇上的心一紧,语带笑意,白玉一般的俊容之上,绽放清浅的温暖。他不等她走上第二级阶梯,便将她手中的白玉盅接过去,径自放在书案之上。
“皇上,这是莲子羹,趁热喝些罢。”她美丽的樱唇边,生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她将顶盖打开,从中盛了一小碗,送到皇帝的手边。
皇帝噙着笑意,端过来,喝了一小口,甜淡适宜,这才发现自己一心忙于国事,晚膳也没用。
她来的正好,简直就是及时雨。
纳兰希的视线,轻轻瞥过书案中央摊着的一本奏折之上,浏览了一遍,猛地心一沉。
是驻守边关的将军,发现在边界有大批幽罗国的将士挑衅,想要越界,已然触犯到暝国的威严。想必是事态已经发展到了无法和解的地步,更不能容忍的境界了。
将军的语气强烈愤慨,而皇帝还没有来得及批示,纳兰希不禁开始揣测,他会平息宁人,还是发动战争……不过,幽罗国的兵权便在项云龙手中,若说此事跟他无关,也难。
皇帝察觉到纳兰希的目光,落在何处,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与她提及国事,倒也不曾雷霆大怒。
他放下手中的青瓷碗,拉过她的柔荑,低声笑着。“依你看,要如何批注?”
纳兰希眼波一闪,垂下眼睑,正好对上那一双温润眼眸。“后妃不得参政。”若此事和项云龙有关,那么,她正好借由皇帝的手,去给他一个好看。他最近大肆追捕自己风云宫的属下,为的就是逼自己去跟他见面。
一旦边关战事吃紧,他自然会转移在自己身上的注意,而将心思投向边关守卫防御之上。
那么,她就来得及吩咐手下人,躲避开项云龙和暝国朝廷的严密捉拿。
她当然不敢奢望,皇帝在国事的决定之上,也会听得自己的意见。历史上千百年来,不乏这般的昏庸皇帝,但他不是。
“朕只是听听你的想法,哪有参政这么严重?”他语气平静,纳兰希望入那眼眸深处,也看不到有任何调笑的意味,眉头才轻轻舒展开了。
“若一位避让,他国只会觉得暝国好欺,更是无法无天起来。既然将军也说他手下兵力充足,军心一致,为何不发起战事,免得他国以为我天朝无人?这样一来,更能将边关的百姓拯救于水火之外,最近两年不是一直受到他国将士的骚扰么?发动战争,也是顺从民心之举,造福百姓的福祉,而不只是好战血腥的野蛮之举。”纳兰希的声音极轻,但是却掷地有声,宛如冰珠落地,清脆悦耳。“绝没有敌人叫阵而我临阵退却的道理!”
她说着这一席话,最后的一句感叹,令她连眉眼都闪亮起来,胜过一切上好的脂粉。仿佛她天生就适合运筹帷幄,谋士才是她的真正身份,一谈起国事战事,她眼中的那一份光彩夺目,令双眸愈发冥****人,令皇帝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她的语气,近乎平静,却足以时听的人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就冲到边关,将那些挑衅生事的幽罗国将士擒拿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