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
“快点请她进来!”
纳兰希听闻鄂姑姑在耳边低语一句,双眼之内,闪过一抹惊喜的笑意。
眼前的双门,被轻轻推开,纳兰希微微抿着粉唇,视线落在那纤瘦的女子,两人视线安静地交错,彼此的心中,都多了几分感动。
“主子。”玲珑一袭宽边灰色便衣,素净的脸上,尽是久别重逢的柔和笑容。
“玲珑,你的伤,彻底好了?”纳兰希直起身子,视线落在她的伤口处,语气之中,透露满满关怀之意。
“主子不是发话了,奴婢的伤一日未痊愈,一日就不得出现在你的面前吗?”原本以为只是周将军的意思,最后从呆子口中才了解,让她好好养伤,尽是公主的意思。玲珑眼神笃定,直道。“所以,奴婢的伤,全都好了。”
“奴婢回宫,就可以重新帮助主子您了。”玲珑的视线,紧紧锁住纳兰希的身影,这么多时日不见,主子更加清瘦,令她一阵痛惜。
“帮助吗?”纳兰希侧过脸,念着这三个字,此刻的瞬间,令人无法看透她的表情。
是,帮助主子您离开。
玲珑脸带笑意,伫立在不远处,心中有这样的声音,坚定地回应。
“兰妃娘娘,皇子抱来了。”
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玲珑见纳兰希越过她的身子,神色一柔,眼底的光华,似乎与往日有些许不同。
“主子,这就是……”玲珑说不清,此刻纠缠在心底的,是何感受,只知道这个孩子应该和主子有一般的坚强,否则,不能在遭遇过贼人追杀之后,还能保住的。
她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孩子的面容之上,只是惊诧,他与皇帝居然如此相像。
纳兰希挽唇一笑,默许玲珑从姑姑手中,接过那个孩子。
“他真是了不得,那等的危机,也可以安然度过。往后,必定不是一般的人物。”玲珑望着襁褓中的皇子,眯起双眸,没有停下打量,低低说道。
但,他会是一个牵绊吗?
玲珑抬起眉眼,默然凝望着身边的女子,她依旧鲜少流露真实情绪,只是那一分柔软的光彩,却是因为怀中的这个孩子。
玲珑的心蓦地一紧,垂下双眼,似乎察觉了,她们之间,有什么,在悄无声息之中,缓缓改变了。
真的,好危险。
时间,莫非真的可以改变那些应该顽固如同磐石的情感吗?
譬如,仇恨,譬如,执着,譬如……华丽却虚无的牵连。
“玲珑,那个人对你很好罢。”纳兰希从玲珑手中接过皇子,吩咐姑姑将他带下去歇息,才柔声问道。
“谁?”玲珑从回忆之中抽离出来,面露不解之色。
“姜武。”纳兰希噙着笑意,压低声音,吐出这一个字眼。
玲珑闻到此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颇有无奈。“好是好,不过傻头傻脑,是个呆子。”
纳兰希但笑不语,大智若愚,也是一种人才。她需要成为伯乐,而那些千里马,也该因为她的赏识,得到一席用武之地,他日,自可为术国效力。
“玲珑,往后,找一个对你好的男子,不必太聪明睿智,否则,活得会很累。”纳兰希的视线,渐渐飘向远方,目光渐渐幽深,轻声说道。
“主子,你觉得累了吗?”就是此语,让玲珑高高地耸起两座眉山,怀疑起是否如今的平和,也只是假象而已。
“没有,并不会。”纳兰希垂眸一笑,缓缓摇摇头,只是嘴角的笑意,有些许苍渺。皇帝已经下了决定,要将自己,立为新后。
鹰最近传递来的消息,便是周将军带领的军民一心,但亦不曾放松戒备,毕竟暝国边关战事已经结束,伺机反扑,也不无可能。
“很快,就不会累了……”玲珑背转过身,神色自若,执起釉色茶壶,倒满一杯茶,喃喃自语道。
是,一切都将幻灭,重新回到各自的原点。
翌日。
京城之外的行宫内,正坐在庭院之内,正午的春日阳光,并不太强烈,照耀在人的身上,添了不少暖意。
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躺在软榻之上,紧闭着双眼,一袭浅绿色衣袍,上面绣着翠竹绿意,却依旧没有给她,带去些许生机和活力。
“皇后娘娘,喝药了。”
一位跟随着她几年的宫女,将温热的药碗,端到她的身侧,悄声说道。
“别再这么称呼我,我只是一个废后而已,说不准,明日暝国就有新后上任呢。”楚菁葶缓缓睁开双眸,清傲的眉眼之上,依旧不曾褪去原本的锋芒。
只是如今的语气,少了几分悍怒,多了几分冷淡。
她面无表情地端过药碗,如今自己被幽禁在这偏僻的行宫之内,身边也不过两个贴身婢女照料往常的饮食起居,庭院之外,便是数名侍卫把守,根本没有踏出一步的机会。
该死心吗?
不,她绝不死心。
只要,她还没死。
那么,纳兰希,就一日不能坐上皇后的位置。
或许,什么人都可以,就是她不行。
“我从未输得这么惨……”楚菁葶抬起眉眼,像是对身边的宫女,说着一句最平淡的话语,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什么,弯起嘴角的笑意,沉声笑起来。
“你说,小麻雀再有本事,她可以成为最令人惊叹的凤凰吗?”她的命格之中,有无上的荣耀,此次九死一生的际遇,更令她相信,即使她不能扳回一局,也千万不能活着看着纳兰希夺去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宫女陷入沉思,并不懂皇后在说些什么,只是懵懂地摇摇头。
“当然,不能。这道理,三岁稚童都懂。”楚菁葶一口饮尽这苦涩的药汁,没有治她死罪,她要他们两人,悔不当初。
她将空了的药碗,轻松抛向一旁的青石地面之上,见那白瓷碗碎了一地,每一个棱角,都透着尖锐而冷硬的光芒。“还有一句话,我今儿个也教教你,那便是……”
她顿了顿,将宫女惊诧的神情,尽收眼底,依旧不为所动,说了下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那一瞬间,她的眼底,尽是凌厉的光芒。她孱弱的身躯看起来,似乎蕴藏了积聚已久的力量,而有些可怖。
这世上,不只是她,还有很多人,在背后藏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吧。
她想到此,重新阖上双眸,双手轻轻放上两侧,几日未曾安稳地睡沉,如今却觉得舒心。“我想小憩一会儿,别扰了我的清静。”
清翡宫内,传来浅淡的啜泣声,双门之外的两个小婢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自处。
玲珑将茶杯放在那个女子的面前,随即转过脸,望向坐在对面的纳兰希,微微蹙眉。
纳兰希不知今日,为何她会前往宫内。她们虽然年纪相仿,彼此的关系,却称不上太过亲近。
隔着的两个男子,一个是皇帝,另一个,便是纳兰璿。
这,兴许便可以替代,她们所有的关系。
纳兰希的夫君,是她的兄长,而她在这世上最重要的那个人,却是她的驸马。
舞阳挽着高高的发髻,明艳的珠花和玉簪,为她添了更多娇媚之色。她今日一袭金橙色宫袍,虽然至今看不出隆起的小腹,但微微丰腴的身姿,已然令人无法忽视她已经有孕的事实。
她的泪痕未干,那一双美丽的水眸,带着朵朵泪花,更令人觉得很想好言安慰,令纳兰希觉得,她像是天生便是水做的女人。
这是她升平第一次,见到落泪的舞阳公主。几年内的聊聊数面,纳兰希早已对舞阳有了最理智的评论。
没有专属金枝玉叶的娇气,性情开朗明理,虽然称不上是最坚强的女子,但也不是楚楚可怜。
令人落泪,变得不由自主的,还能是什么?纳兰希心中清明一片,语气平静。“你们两人……”
“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告诉自己,他是我此生的至爱。”舞阳抬起泪眼朦胧,嘴角挂着一抹无力的笑意,那目光虽不犀利,却带着沉重之意。“难道这样的心意,也不够吗?”
“从小就见惯了君王的宠爱,要分给无数人,所以我今生的心愿,便是找到那个可以许给我唯一的誓言之人。只要他的心里有我,眼里有我,共度一生,有共同的孩子,有平静的生活,那便是头顶的幸福了。”舞阳以丝帕擦拭眼角的泪水,语气不无坚定,这一席话,多少触动了纳兰希的心。
“但是我听闻,你的体质,若是勉强要这个孩子,并不容易。”曾经学医过的纳兰璿,便是因为劝阻舞阳,才会令她多疑和沮丧。怎么说,都是心存好意。他只是不想看到舞阳为了孩子而牺牲罢了,纳兰希太了解他的想法,所以依旧不为所动。
“我没有别条路可走……”舞阳蓦然伸出手,紧握住纳兰希的柔荑,眼神一沉。“他是个有责任的男人,就算割爱痛苦万分,也会为了孩子,继续留在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