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知，他的下一句话，令她手足无措。
“我会娶你。”
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显露在他的脸上，眼眸之内，有什么转瞬即逝，随即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深沉。既然是交易，他根本就不会在乎，这等的小伎俩，就想要牵制他，未免太自以为是。
欣赏着怀玉眼底的一抹闪烁，项云龙随即背转过身，径自离开大堂，徒留给怀玉一个冷淡的背影。
怀玉紧紧抿唇，双手紧握成拳，目送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仿佛那是他永远也不会吐露的姓名，她沉思许久，才展露一个清浅的笑意。
一缕缕的光线，像是金子融化成的丝线，融合在她的眼底。她微微眯起双眸，还未到夏日，阳光却愈来愈好。
明媚，像是可以驱散内心的阴霾，却也像是过分的宁静，温暖的令人心疼。
“册封新后大典那日，必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纳兰希没有回转过身，只听得身后的玲珑，隔了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说道。
玲珑的改变，她并不是没有察觉，曾经她热衷复仇，内心的热情和仇恨，像是一把永远都不会生锈的利剑，令人不敢忽略。
如今，她的个性沉敛，做任何事，说任何话，都显得沉稳有余，热烈不足。
她不得不生疑，却也久久未见玲珑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她微微垂首，径自思忖许久。
月白色的宫袍之上，粉蝶栩栩如生，更添几分雅致。云鬓之上，一朵幽蓝色的宫花，在风中徐徐摇曳，素朴之内，风华毕现。
“玲珑……或许，周将军可曾跟你提起什么？”
玲珑侧转过身子，在花园内布置着一桌茶点，闻到此处，心猛地一沉，却扬起笑眼，缓缓摇摇头。
“您来了。”
纳兰希转过身子，眼眸之内隐去以往的炽焰，挽唇一笑。
她久久默然不语，两人的视线安静地交错，最终她低声说道。“坐吧。”
“皇上，您当真决定要这么做？妃嫔的命运，便是留在后宫……”隔着不远的距离，白羽的身子微弓，鬓角已然出现微白的发色，他冷凝的脸上，依旧是毫无笑意。
他并未抬头，却很清楚，皇帝凝视的不远处，便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子，也是未来的皇后。
那自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只是像是天际的浮云，在后宫数年之久，他却依旧看不清她的真实身份。
留她在后宫，时好时坏，亦不清楚，更何况要她成为皇后？
“白羽，你的话错了。她们的命运，抑或应该在她们手中。”凝望着凉亭之中的那两位女子，君默然的俊容之上，却再无温柔笑意。纳兰希的眉眼之处，少了犀利和尖锐，她坐在雪充仪的对面，两人交谈着什么，偶尔也有沉默，只是气氛却很祥和。
那样的温馨，也曾经充斥在他们之间，如今想来，却令他的背脊，生出些许寒意。
“皇上，微臣兴许只是冥顽不灵，但，您难道不觉得，您为兰妃改变太多？”白羽的语气，不再毫无情绪，夹杂了些许激动不安。他急急说道，眼神闪烁，语气匆忙。“恕臣直言，这不是个好征兆。”
“你是在担心，红颜祸水，朕会成为史上又一个昏君吗？！”君默然眼神一紧，为了这个天下，他已经舍弃太多太多，若身边便隐藏着心怀鬼胎之人，他可以容忍，那个人是她吗？虽然只是个揣测，偏偏已经令他的心，痛到了极点。
他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她，他清楚自己的视线，在她的身上越是停留的久，越难抽身。
白羽的眼波一闪，丢下一句话，在君默然的心底，击出不少涟漪。“防患于未然，圣上。”
君默然扬眉，视线再度恢复了清明一片，他的嗓音清和，似乎是征求，实则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白羽，如果这次，朕愿意冒一次险，会付出最沉重的代价吗？”
“皇上，万万不可。”白羽蓦然跪在君默然的身前，神情惶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少年帝王，是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那些践踏着自尊和骄傲，牺牲了亲情和感情的过往，难道要因为一个女子，而遭受颠覆吗？
这个天下，这个皇位，都经不得这一次冒险。
只为，一个深沉莫测的女子。
不值得。
皇帝闻言，淡淡一笑，笑意在春日阳光之下，显得有些苍渺。他的视线落在某一处，眼前突然浮现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更觉得心中一片寂寥。
“是啊……万万不可……”
“明日就走了吗？”纳兰希带着笑靥，抬起眉眼，眼角余光，却再度映入那一个俊挺的身影。
看到他就站在不远处，白羽神情恳切，跪在皇帝的身前，只是他们在谈论什么，她却听不清楚。温暖的光线在皇帝的身影上纠结，他迟迟没有转身，背着光，无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却，突然在那一瞬间读到些许心痛，像是一根根尖针，刺入了心底。她久久望着他的方向，他俊挺的背影却渐渐模糊，像是在下一瞬，就要在眼前消失，这样陌生而不详的感受，突然令她蹙起眉峰。
“是，你千万要珍重……这一别，我们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雪充仪浅浅一笑，眉眼之上染上些许愁绪和惆怅。“你的恩情，也许只能来世衔环结草，才能抱答。”
纳兰希从思绪之中抽离出来，回以一笑，两人交谈了许久，最终还是终须一别。
似乎，这世间，缘起缘灭，分分合合，都是一种必然。
皇帝愿意答应她的请求，将雪充仪派回原籍生活，至少可以让她脱离这个牢笼，轻松过活。
纳兰希猝然觉得阳光太过刺眼，似乎使得自己的眼前，蒙上了一层轻雾，酸痛霸占了整颗心。她尚不清楚，到底这是何种感受。她撇开视线，嘴角微微扬起，柔声说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归宿。”
雪充仪浅笑着抬头，直视着对方的容颜，只道。“而你的归宿，便是在这里罢。”
“说是归宿，便是一生的时间和热血，都要在此地燃烧成灰烬……”这儿，不过是一处短暂停留之地，她对于这个后宫来说，也不过是个匆匆过客而已。
纳兰希噙着一抹笑意，抬起眉眼，望向宫墙和金色屋檐，之上的那一片天穹。
深夜，内堂之中，燃着一豆灯火，她捻起一枚黑子，面对着眼下的棋局，眼神渐渐深沉。
身后熟悉的脚步声，缓缓传入耳边，她手中的动作稍稍停留，声音清冷。“皇上不是在回避臣妾吗？”
他不是刻意冷落，却是有意逃避，像是一旦面对，他们之间，便与水火难容一般，只剩下灰飞烟灭的结局。
那般的猜测，令纳兰希心底不好过，虚实莫测，不清楚他在怀疑什么，也不清楚他是否听到什么风声，这样的等候，才是真正难耐的。
“小希，你准备好了吗？”
他这么问，听不出是带着何样的情绪。纳兰希迟迟没有转身，感受到他的双手温暖，搭上她的肩头，轻轻将她扳过身去。
她抬起眉眼，迎上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烛光映入他的眼底，似乎让他的柔情，更加真实。
“准备好当朕的皇后了吗？”
纳兰希被震醒，双眼迷迷蒙蒙，还没看清楚此处是哪儿，倒先看见身后的皇帝和他顶头那大片湛蓝清澄的穹苍，阳光洒散在他的发梢、脸庞和肩颈，镶了一层闪耀金边，温暖十足，春日阳光暖暖的，并不会让人感到灼痛及燥热，反而驱散些许清晨的寒意。
不清楚他将她带去何地，她却依旧在深夜随他出宫。
那是一种盲目，令人胆战心惊，不敢相信会在她身上出现的劣质。
马背上的两人，身影交叠在一起，仿佛不存在任何的间隙，也没有任何的距离。
“皇上，莫非是想要带臣妾来看宫外的日出？”纳兰希挽唇一笑，眼眸一沉，下一瞬感受到他的手掌，包覆着她微凉的柔荑，她顿了顿，抬起眉眼望向身后的方向。
十指相扣，似乎是他，刻意想要证明两人的亲密无间。
那一双清明眼眸，如今像是蕴藏着一个太阳，其中的光芒却在下一瞬，化作了利剑，将人的心，刺的千疮百孔。
“我们两人，彼此要背负的东西，会愈来愈沉重，朕怕你以后会觉得累。”君默然的眉眼带笑，一手轻轻拦住她的纤腰，低醇的声音，穿过她的耳边，随即被风吹散。
“皇上……”纳兰希噙着嘴角的笑意，眸光一紧，那犀利的眼神，像是要看透对方的灵魂深处，毫不沉敛。“你已经要开战了吗？”
皇帝的心猛地一沉，直视着她的清冽眼眸，默然不语半响，紧紧执着手中的马鞭，俊容之上只剩下肃然神色。
身下的马儿渐渐放慢了速度，徐徐漫步，踏着青草茵茵，充斥在两人之间的，只剩下一阵阵风声，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