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事,该叫他全部遗忘吗?
原来,她还是无法放下。即使将纯净的灵魂出卖,她还是无法彻底放下这一份情感,或许,是感情对她说谎了。
它对她说,那个女子离开了,她就会有希望。
就算失去尊严,她也愿意去期望,这一个谎言。翻腾的情绪,在脑海里辗转,她明白他的回应,不是她要的答案。
“想要这等方法,永远留在朕的心里?”说话的是那一个尊贵无疑的男子,他并未有太多的怜悯痛惜,相反,他此刻的神情,无不显示他对此,厌恶到了极点。
齐巧儿迎上那一双眼眸,此刻的阴鹜无情,是面对着她。而真实的温柔,却是因为其他人的缘故。她的喉间苦涩着,挤不出一个回应的声音。
他的唇角,翻卷起不再温和的笑意,似笑非笑的诡谲神情,令他看起来极具危险。他对于后宫女子,向来是大方周到,只要她们没有踩到最后的底限,他乐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莫非没有任何人告诉你,朕最痛恨的,其实并不是耍心机,算阴谋的女子,而是用身家性命来要挟朕的人。”
她最后的尊严,彻底破碎,她听得到一地狼狈的声音,也明白,再也无法拼接完全。就像是说出的狠话,覆水难收。她卑微的,不过是想要一个人全心全意的对待,原来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美梦,一场幻象。
他,高高在上,她仰望永世,都无法得到垂怜。
她在最后一瞬,听到那一句,冰冷严酷的话语,仿佛在地狱还不够,要将她推入炼火之中,百般煎熬,不得翻身。
“朕,不受要挟。”
“是!”齐巧儿长笑道,她的嗓音不再宛如天籁一般动听悦耳,却尽是充斥着悲恸之感。她已然失去了原本的清醒,眼神张狂而陌生,忘却了一向的谨慎温婉,仿佛在此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不在乎是否还可以活着,那一刻,我只想要你可以将我的模样,烙印在心底。或许,我比其他的后妃要更不知足,虚幻一般的美好,我无法沉迷其中,我要的,是你真实的眼神,真实的笑意,真实的感情。”
皇帝无动于衷,他的冷淡,在其中没有任何的更改,相反,仿佛听起来更加残忍。他眼神一沉,幽华闪烁,天子的威仪,抵过任何温柔情怀。“即使你再死一次,救得回来了,救不会来了……要记得你,或是忽略你,都不是由你做主的。”
“你若是安分守己,朕会看在齐德妃最后的请求上,让你继续留在宫内。”
齐巧儿闻到此处,微怔了怔,眼神冷在远处。她以为,成功成为后妃,是因为他的一分心动,一分迷恋,却不曾想到,是因为姐姐的请求。
她再也无法控制心底的沉痛,眼泪积蓄成海,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双眼微红。她犯下了不能饶恕的过错,为何却还要得到姐姐的宽恕?
不为人知的秘密,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心结。
到头来,她才是最可悲的人。
落得个,最可笑的结局。
原来,一切都只是她太过逞强。
她止不住颤抖的双手,即使握紧了,也无法抵抗心底的怨怼。为何,姐姐一个字都不曾说起?到最后,看到亲妹妹变得可恶的嘴脸,却还是想要保住她么?
她的心中百转千回,情不自禁伸出手,抚摸着芙颊,掩面而泣,她是否变得连自己,都不再熟悉了?
皇帝背转过身,目光渐渐幽深,他的怒意明显,不悦写满在脸上。“不过,此次你触犯了朕的大忌,若还留你在宫内,保不住下次还要看这等的伎俩。”
“臣妾的性命,如此轻贱,不值一提了么?”她说不清,到底如今暗潮汹涌的,是否还是得不到的伤。她的泪眼婆娑,手脚冰凉麻木着,仿佛心,也即将停止跃动。即便在她生死未卜之时,也换不来他的一刻心急如火么?
如果答案如此可悲的话,她已然陷入绝望的泥潭,毫无冲洗干净心底阴霾的机遇。
“轻贱自己的人,是你。”他的俊容之上,毫无表情,他的神色坚硬宛如磐石,不会再有一分动容。
他要的感情,不再是有所企图,有任何目的,可以肆意威胁,最终妥协的相伴。
如果成为天子,就意味着必须对这样的企盼放手,跟随陪伴的不过是一些无谓虚伪的他也不愿看到任何人,打破他最初的期想。
至少,留一片记忆的天空,给自己一个释然的天地。
复杂的阴霾自然充斥在天子的生命之中,如果这一世无法遇到期待的女子,也不愿选择各自伤害,各自伪装。
“既然圣上对臣妾无法忍耐,那就……”齐巧儿的心如死灰,再也生不出一分希冀,当绝望透顶,如何再自欺欺人?她常常舒出一口气,在这死寂的空气之中,吐出一分气息。“送我走吧。”
她的双耳迷失了声音,听不到他的回应,她想,他应该是允了她的。
空荡荡的,内堂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赤着双足,缓缓下了床,遥望着眼前的夜景,她的双眼渐渐迷离了,其中的轻雾,仿佛变得氤氲。
这一座后宫,并不若她看到的那般华丽。
她的确是在轻贱自己,再添一个幽魂,无人祭奠的下场,没有人会在乎。
“姐姐,我们是一样的。”她的白色里衣,在夜风之中飘动,她的叹息沉重,却又在下一瞬,变得无足轻重。
一样的执迷不悟,以为一定会等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幸福。不料,你等来的是谎言和阴谋,而我,却在等着一个永远都不会回头的男人。
曾经嫉妒,曾经生恨,觉得可以留在他身边的后妃,便会满足了。原来踏入宫门之后,才发现,自己要的,不只是这么多。
是我贪心了,而他不会回应罢了。
她放下心中的过往,努力不去追忆,如果如今的她早已变得面目可憎,那么她只想在他的记忆之中,留下自己最初的模样。
至少还记得,她在那中央,清唱一曲,万籁俱寂,天籁之声,令人惊艳的场景。
“姐姐……”她久久伫立在原地,面色难辨,感受不到寒冷的地气,失去自然痛苦,只是放下已经注定。她微微侧转身子,垂眸一笑,低低问了一句。“明日,我便来看你,好么?”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那么,离开也是命中注定。
“你比起齐德妃来,尤为不及。”
说话间的女子,倚靠着徐徐春风,苍白的脸庞愈见孱弱,只是谈话的眼神,只见凌厉锋芒,却不带半分软弱。
一句话,便可见真章。她也是用寥寥无几数字,评断了对方的是非对错。
既然后宫再无厉害的女子,齐巧儿就应该平步青云,晋升妃位才对,如今还只是美人之位,实在是浪费了她的心血。
齐巧儿的身旁,没有一位婢女陪伴,显得身影寂寥。她挽着素髻,并未任何颜色装点,一袭浅色宫袍修身,细长眉目,秀美脸庞,失去精致妆容的她,比起往日来,添了几分清新自然。
她缓缓走向那个坐在长廊之中的女子,沉默了半响,才最终微微垂眸,朝着她深深欠了个身。
只着宽大藕色华袍,长发绾起,蛾眉淡扫,朱唇微红,眼波流转间,那一种气势,依旧毫无减退。即便如今不再是高贵的皇后,只是“楚夫人”而已,楚菁葶依旧不愿露出任何一分疲惫和颓然。
即便内心悲哀,也不会流露在表面,令其他人觉得她可笑可悲,楚菁葶眼波一闪,垂下眼睑,专注地绣着手中的团扇。
一人居住在这行宫之内,自然需要找一些消遣。不少人在背后诅咒她早日去地狱,偏偏她要活得比任何人都自在自如,长寿安康。她在心底无声冷笑,失去了后位,却依旧没有任何理由,逼迫她低头臣服,向所谓的命运妥协。
“皇后娘娘……”明白她不再是皇后,自己不再是美人,她早已失去了与楚菁葶谈判的资格,这般的称呼,却一如既往。
当年楚菁葶一眼看穿自己的少女心事,她才会心甘情愿,一步步走入不归之路。即使知道自己是楚菁葶手中的一颗棋子,但成为皇帝的喜爱之人,这样的诱惑,也令她甘愿献出自己的灵魂。
如今百转千回,她不再埋怨任何人,即使面对威逼利诱她,如今也得到孤独下场却任然不甘示弱的楚菁葶,不只是因为那一份尊敬的情分,她才愿意喊她一声皇后。
楚菁葶的心猛地一紧,这一声,喊得她仿佛无法从过往之中抽离出来。她似乎还是未央宫的主宰,还是后宫之首,数年来的感慨怨怼,不满愤恨,都在此刻暗潮汹涌。她收回了复杂的眼神,佯装神色悠然,幽幽放下手中的绣图,直直望入那一双眼眸之内。
她微怔了怔,惊诧于在齐巧儿的眼眸之内,见不到一分熟悉的情绪,只剩下死寂的安宁,像是,她第一次见齐巧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