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想过身前的皇帝,居然如此狡猾,他用假象,迷惑了众人的双眼。
她得知的消息,是他带着一万军队前来,她迎战之余,居然忽略了有一支队伍,竟然绕了远路,从火炎国的边境,借着山峦起伏的优势,悄无声息地逼向此地。
在应战时候才知道一切,已经太晚,却无法停战,她焦头烂额,勉强上了战场,支开了弓箭队埋伏那一支军队,只可惜如今探子来报,寡不敌众,情况并不乐观。
一旦那八千精兵,从背后突袭她的兵士,这一场,她不战而败。
不想看到她的子民,尽数躺在她的脚下,成为毫无温度的尸首。她的忽略,不该付出他们的身家性命,和他们赤忱忠心,作为最大的代价。
“想要我放你一马,还是要继续这一切?”君默然听到身后的声音,带着陌生的清冷,他的喉间血珠乍现,似乎是要他明白,她不是在说笑。
明月希凝视着身前这一个俊挺身影,清风送来他清雅檀香,她刻意忽略,见他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无声冷笑道。“即使赢了,你在我手中命丧黄泉的话,可也无福消受。”
“想要朕停战?”君默然眼内闪过一分笑意,身体的疼痛在他眼底,不若对她聪明的惊诧和欣赏,要来的多。他故意说得浅显,不流露自己的计划,不疾不徐地笑问一句。
她的出手狠绝,只是举手投足,一招一式,已然令人侧目。
“笃定了我一定会输吗?我说的是你的锦囊妙计……”明月希觉得与他见招拆招,实在是一种煎熬,更何况,一旦没有他的命令,那八千精兵抵达这沙场,那就一切都太晚了。她银牙轻咬,眼眸愈发冰冷无绪,冷哼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么?”
“既然早就猜到了,就该早有准备。莫非……”君默然没有转身,清明眼神,却随即变得诡谲深远。他话锋一转,猝然凌厉十分。“术地的兵力,招架不住么?听闻,昨日在火炎国边境,已经硝烟四起了。”
明月希紧紧咬住下唇,这几夜为了国事而操劳,她却深深隐藏了心事,在此瞬被他拆穿,狼狈异常。她沉下笑意,气息半丝也不凌乱,冷冷眸子扫视过暗中逼近那一张一张陌生的脸孔,用眼神喝阻他们谁敢妄动一下,她手里细剑随时有本事取命。
“既然吃力,就该投降认输。”话音未落,君默然的嘴角,翻卷起笑意,手中的利剑,刺入身下白马的骨肉,马儿受到如此惊吓,猛地抬起双蹄,嘶声长鸣。
他不受任何要挟,不只是厌恶受人威胁,更痛恨,他也成为一个筹码。
那一刻,他的神情淡漠得好似天边的流云。
鹰匆匆杀出一条血路,却还是来不及,只见那一匹受惊的白马,带着两人,横冲直撞,离开了沙场中央,从一条小径,疾驰而去。鹰想要拦住,却被敌兵在背后袭击,他从马背上摔下,飞快在地上滚了一圈,抬起眼,却已然看到那匹白马就在眼前。
从马蹄下逃出生天,马儿狂嘶着,横冲直撞地往前冲出去,众人见马狂奔,吓得四处奔逃。
“主人!”
低吼声,在他的喉间涌出,他蓄起了手中力道,敌人的鲜血洗礼他全身,他一袭黑衣,愤怒染上他的眼瞳。
他,重新跃上黑马,在下一瞬,杀红了眼。
任何阻拦他的人,都不可饶恕,一定要死!
明月希很想离开,但是一想到他也负了伤,一旦她离开,疯狂的白马,可以将他带去多么危险的地方,她不得而知。
她不想心软,却无计可施。
她只需放下手中琅邪,纵身跃下白马,头也不回离开就好。
可是,竟然做不到。
“你已经没有资格,跟我谈条件了。”
不曾想过,居然在这等千钧一发的时刻,他说话的嗓音,还是波澜不惊,置身事外的清醒和条条有理。
君默然的俊容之上,看不到半分神色,没有喜怒,他的目光幽深,他只是诧异,为何她还不愿离开。
疾驰的马儿,将带他们两人,去往何处,他也不知。只是他却不厌恶,与她同坐一起,即使无法看清楚她藏在身后的容颜,心底的情绪,却异常平静。
她看不清前路,他的身影,突然变得岿然,挡住她所有视线。
“前方就是悬崖,或许,你选择同归于尽?!”
纵使不看着他,她也能强烈地感觉得到他灼热的凝视。
她怔着,君默然的话像刀,字字都朝心窝口砍,她的眼前一片水雾辣地灼疼双眼。她猛然抬起眉眼,望向天际的阴沉,风雨云聚,当断则断。
他猝然回过头来,火红着眼瞪视她,明月希喉头紧缩,却不敢喊他名字。
她的心,在面对他的时候,终究带有些微的战栗,他长臂一伸,他捉得她好疼,长指深深陷入她的肤间,箝出触目惊心的指痕。
明月希想起他那成竹在胸的微笑,以及,最后的眼神。她不堪忍耐,一旦他看出更多破绽,迟早会知道一切!
她突然撒开手,离开他的遏制,君默然他定睛一看,顿时怒不可遏……晨曦初现,淡淡的光,照在急速下坠的女子身上。他想要伸出双手,挑出的却是她的头颈的甲胄,银色的光芒无声落地,她失去羁束的青丝散开,那一瞬,他看到的,是世上从未有过的绝世容颜。
而他的手,最终错过了他最珍视的。
她的手腕,隐约被他牵扯,却最终失去了束缚。
这,仿佛就是预兆。
他们擦肩而过,她以为自己会重重摔落在地,却被人从身后一擒,下一刻就给拉回了马背之上,也同时拉进了一具温暖的男性胸膛里。
鹰的心中,尽是满满欣喜,呼吸凝重,却在下一瞬变得轻松无比。
他最终达到了自己的心愿,他想救她。其他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
她回过头去,悬崖边,只剩下那一匹倒下重重喘息的白马,再无任何人影。
她的视线,不敢置信地留在悬崖边,仿佛方才经历的波折,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她手中的琅邪无声落地,她的面容苍白的近乎透明,缓缓走近山崖边缘,仿佛每一步,都踏得分外艰辛,如踩刀刃。她是双脚踩在石子上冰得好凉,咯得好痛,却还是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
鹰心口一紧,凝视着她跃下马背,走向那悬崖边的身影,居然令他的心,痛到了极点。
初春的风透着蚀骨的寒意。
他不想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
他不想看到她,为了任何人而心碎,鹰久坐于马背之上,仿佛宿命如此安排,他注定要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她走向其他的男人。
这似乎是离她最近的距离,心却在离她最远的地方。
她的眼帘,无声垂落。她跪坐在一旁,不敢再走向前一步,她从来都不是胆小的女子,却在此刻迟疑犹豫,生怕看到的景象,太过伤人。
低低的喘息声,在清风之中,徐徐传来,像是强忍着疼痛,将思绪混沌的她,彻底拉到此刻的清醒之中。
她惊愕地站起身,说不出是喜悦还是忧伤的情绪哽咽在胸口,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在梦中。
“你……你……”她仰着脸,深深地凝望着他,迫切地想从他眼中看见什么,眼神中有惊讶、有欣喜、有迷惑。
白马身后的不远处,站起一个男子,君默然有些许无力,却还是支撑着身子,他伸出擦破流血的双手,吃力地脱下沉重的头盔,冷眼看着伫立在不远处的她。
原来这就是,近在咫尺的天涯。
她的心情,急转而下,她的眉眼处,悲哀写下了此刻的惆怅。
她的存在,其实不过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她这次,又要怎么收场?
“还认得我?你是那个人,是不是?!”他的情绪已然沸腾到了极点,他一步步逼近她的身子,眼神凛冽,他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段时间,在她身上发生太多不幸,她抑或只是单纯忘记了他,受到了药性的控制,就和君湛清一样。
他这般想着,即使话语之中,忘记尊贵的自称,也麻木不自知。
那是很简单就可以做到的,如果她也是这样,而莫名其妙成为敌国公主,那么,他不只不该恨她,更应该以更宽容的心,去慰藉她,包容她。
但,她此刻闪烁的眼神,只说明了一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那么,理由,只有一个。
她,在说谎。
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而被蒙在鼓里,愚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的人,是他自己。
静默了半晌,直到被他握住的手腕传来催促的收紧,她迎向他瞅住她不放的视线,那对深邃如暗夜的黑眸,坚毅地在等她回答。
“我就是,你们都想要除去的祸害。”
她对他的疑问,避而不谈,因为睿智如他,自然已经得知了答案。她的身子僵硬着,就连语气,也变得不受控制。